她果然还没有睡,坐在外屋的餐桌旁边嗑葵花籽。餐桌上铺着一张报纸,报纸上摊着葵花籽皮。灰猫卧在一张凳子上。
“你咋这么晚才回来?”
她用拇指和中指拈着小小的葵花籽,高高地翘起小手指头,以一种很雅致的舞台手势将葵花籽送到两颗白白的门牙中间,漫不经心地问了我一句。
“大青马陷到泥坑里面了,”我说。随手把马鞭挂在她指定的那颗钉子上。
“饭在锅里,”她纹丝不动地告诉我。
我洗完脸,把饭端到桌子上,赶开灰猫。餐桌上放的一个当烟灰缸用的罐头盒中,有几个烟头。
“谁来过?”我问。
她顺着我的目光看了看罐头盒,停了一会儿,说“曹书记。”
“他来干什么?”
“那有啥稀奇的?看得起咱们呗!”
“书记看得起咱们,这事就够怪的。”我吃着饭说。
她白了我一眼,照常嗑葵花籽。沉默了片刻,她说:“你这个人真怪!好象天生下来要人看不起才舒服。人家看得起咱们,来串个门,你倒觉得不自在了。咱们又不缺鼻子不缺眼,为啥在人跟前不能跟人一样地活?”
这话很有道理,我无话可说,只好默默地吃饭。
吃完饭,我把碗筷收拾到案板上,这时才感到非常疲倦。我以为她会象往常一样说:“你放下,我来洗。”但她并没有这样说,于是我就动手洗碗,她也没有拦我。
她又在餐桌旁恹恹地嗑了一会葵花籽,后来伸了个长长的懒腰,把罐头盒里的烟灰也倒进报纸,揉成一团,扔到簸箕里。随着拿起小刷子,把台布仔细地扫干净。在任何时候,即使她情绪不好的时候,她也总保持着爱清洁整齐的习惯。
“你把这一身脱了放在外面,别带进里屋来,看你滚得象个泥猴似的!”她对我吩咐完,看她没看我一眼,掀起门帘进去了。我照她说的脱下涂满泥浆的衣服,扔在洗衣盆里。略一踌躇,干脆倒上了水,自己洗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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