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雨下了一天一夜。这场暴雨不象往常那样先稀稀落落地掉下几点来敲打一番,给人以警报,而是直截了当地从天上猝然倾泻下来,搞得人们措手不及。
幸亏麦子都收上了场,不然全要泡在田里。黄土、青草、树木全湿透了,变色了,膨胀了;有吸水能力和沙质土壤也成了一洼泥汤。泥汤向周围的低处漫流,把原来坑坑洼洼的土地几乎填平了。荒野上的砂砾,经过一阵阵暴雨的淘洗,白色的云母片和透明的石英全裸露在地面上,因而露在水面上的陆地显得异常洁净。水分已经饱合的树枝再也承受不了不断泼来的大雨,全缩头垂肩地耷拉下来;茂盛的青草密密层层地趴在地上,和地面的泥汤混在一起,叶梢顺从地向着低洼的方向,犹如河流中的水藻。从窗户里向外望去,常见的景物变得非常陌生,人们似乎一下子到了另外一个世界。每个人的心里都忐忑不安,仿佛脚下的大地即将崩溃。
村庄是建筑在一块比较高的丘地上的,所以暂时还没有被水淹着。但已经象一个盛满了水的碟子,浑浊的泥水带着各家各户的垃圾和厕所、马厩、猪圈的粪尿,向外面哗哗地流溢。碟子里,是一片淹没到房基的混水,并且还在逐渐上涨。有的墙开始裂缝,有的房舍已经坍塌。幸好坍塌的不是人住的居室。大猪小猪满村庄乱窜,寻找避雨的地方,最后,一只只卧在宿舍屋檐下的一长溜湿地上,愁闷地望着天空。我把我放的二十多匹牲口,全赶到平时作为会场用的一间大仓库里。这时麦粒还没有脱下来,新稻还没有收割,仓库是空的。牲口们一匹挨一匹地挤在横幅标语下面,倒也象准备聆听“批宋江”的长篇报告。农工们养的鸡鸭名副其实地成了“落汤鸡”,缩在鸡树里,连叫也不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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