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九九七年四月十六号晚上,方可寒死了。
我至今记得白得泛青的医院的灯光下她长长的,静静的睫毛。走到大街上的时候,我发现下雨了。雨雾中的路灯的光看上去比平时洁净些。我想要不要马上打电话告诉天杨和江东这件事,想想算了,他们明天一早还要模拟考。
所以在那个晚上,我只能独自承担这件事。独自回想——尽管我不愿这样——那灯光下,她的睫毛,她的嘴唇——淡粉色的,她的手指,她的长头发。我兜里还装着她的玫瑰红色的小呼机。她给我呼机号码的时候说:“从下次开始,一百块就行,优待你。”
我回到店里,看着两个顾客走出去,再赶走帮我看店的哥们儿。反锁上门,下意识地把我的蔡琴放进机子里。
“当我与你握别,再轻轻抽出我的手。是那样万般无奈的凝视,渡口旁找不到一朵相送的野花——”
我把灯关上。蔡琴既悠然又忧伤的声音在黑夜里如鱼得水。出了一身的冷汗。我还以为是刚才淋的雨。
我把钱递到方可寒的手里,有一次她说:“知不知道?其实我跟你上床,不收钱也可以,因为——”她诡秘地眨一下眼睛,“我喜欢你。”我笑笑,“我也喜欢你,不过还是收钱吧。你说呢?”她放声大笑,拍一下我的肩膀,很豪爽地说:“肖强,你这个朋友我交定了。”
方可寒,我想起第一次看见她的时候,感觉到的温暖的红色的喧响,就像我第一次看见这个世界的感觉。想起我把自己曾经在黑暗中生活了六年的秘密告诉她的情形。
听完我的故事,她把烟从我的嘴上拿掉,深深地吸了一口,张狂地冲我笑了一下。我叹口气,说:“方可寒,还是戒烟吧。女孩子抽烟的话,过了三十岁,你脸上的皮肤会坏得很快。”她把烟放回我的手指间,“我活不到三十岁,真的,五台山有个高僧说我如果不出嫁的话,最多活到二十五,所以,”她停顿了一下,“你说的对我来说不是问题。”“你连高僧也不放过。”我笑着。“别胡说八道。”她非常认真地打断我,“怎么能拿宗教这种事儿开玩笑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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