摆子吃罢饭往窑场去,路过窑神庙门口,霸槽在那儿铲庙门上的匾额,匾额是几块砖刻出来的,怎么铲却铲不下来。摆子说:霸槽这干啥哩?霸槽说:你斜着看!
摆子自幼一个眼珠子不动,如果你柞个指头,说摆子你朝这里看,他看不见,看见的是旁边的那棵树,只能斜着头了才能看清指头。摆子现在正看斜看都是霸槽在铲匾额,他说:你咋敢铲这?霸槽说:名字里有个神字,封建了!摆子说:烧窑靠神哩。霸槽说:神?神在哪?!摆子说:来回去年春节,三十晚上没敬神,初一早上下饺子,明明下的是饺子,捞出来却是一锅的萝卜疙瘩。霸槽说:你看见了?摆子说:我听来回说的。霸槽说:来回犯病了,你能信疯话?摆子说:上一窑烧碗,守灯说要掌火,他狗日的也不来窑神庙上香,一窑碗烧流了一半。霸槽说:你们能让守灯掌火?那是故意要破坏么!摆子说:霸槽你狂得很么,连神都不怕了?霸槽说:我就狂啦,我只认毛主席哩!拿铲子还在铲,铲不掉,叫着水皮搭梯子上去用斧头脑子砸。摆子说:砸吧砸吧,砸走了神,瓷货烧坏了那也有你们一份的。不怕报应就砸!霸槽就笑了,说:水皮,你遭报应了没?水皮说:我眼睛没斜嘛!摆子气得咻咻地喘,突然喊:支书——!喂——支书!
声很大,破得像烂罐子声,古炉村里没有回应,而窑神庙三个字被砸没了,砖末子落了一地。黄生生从庙里出来,他看了堆在西厢房里的那些收缴来的四旧,对霸槽说:这大一个村子怎么就只这些东西?霸槽说:大是大,却是穷村,解放前也只有一家地主,恐怕也再没什么四旧了。黄生生说:古炉村之所以叫古炉,那是有窑场么,做瓷货买卖,肯定差不多人家里有东西。水皮说:日子好的人家挨家挨户都让交了。黄生生说:靠自觉那不行,得进屋去搜,凡是封建主义的资本主义的修正主义的东西都要收缴!如果工作难度大,那就得抓反面典型,杀了鸡给猴看。霸槽说:老反面典型那就是守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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