狗尿苔回家后,并没有给婆提说山上善人的事,婆照例又埋怨着下雪了还这么晚才回来。婆埋怨着,狗尿苔还犟了几句,但他声小,婆听不见,埋怨也就成了自言自语。吃过了饭,喂过了猪,把炕烧了,又把尿桶从厕所提回来放在了炕边,然后等着婆在炕上剪纸花儿,他就坐在上房门槛上看着外面下雪。婆还埋怨了些什么,他一时没理会,婆拿了剪刀在炕沿上笃笃笃地敲,狗尿苔这才大声问:咋啦?婆说:你不会又要出去呀?狗尿苔说:雪这么大能到哪儿去?!婆到底不信,狗尿苔就又是拿了条绳一头拴在自己腰里,一头拉进卧屋系在婆的腿上,说:这下你放心了吧?狗尿苔重新坐在了门槛上,一会儿,婆剪着纸花入神,狗尿苔看着雪夜入神,婆就忘记了孙子,孙子也忘记了婆,婆孙俩连他们自己都忘记了。谁家的猫又在叫春,这么冷的夜里还有猫在叫春吗?猫的叫春不是了那么殷勤和欢乐,像是婴儿在哭,要吃要喝的那种笑。或许在巷口吧,或许离巷口更远些,那杜仲树下,有人在说话:老顺你要往哪儿去呀?老顺在说:我寻来回呀。他们还说着什么,什么又都听不清了,脚在雪上踏没声息,话落在雪上也没了声息。狗尿苔在想,这雪是天上什么呢,一片一片的,是天在脱皮屑吗.还是云往下掉?雪如果还这么下,一夜里会不会下得塞满了院子,把门都堵住了?那么,明早起来,当然是婆先起来,开门要把尿桶提出去,门拉开了,外边就是雪墙,婆肯定要叫他狗尿苔了:快起来,咱怎么出去,雪要把咱捂死了!他就觉得好玩,捂死就捂死吧,捂死在这么干净的洁白的雪里总比埋在那湿漉漉的脏土里好吧。当然这是故意这么说的,婆训道:少说不吉利话!他就不说了,同时觉得气憋,呼吸都有了些紧张。婆开始呼救了,婆的呼救压根儿传不出去。他狗尿苔便想出一个绝妙的办法来,开始烧锅,锅里并不添水着去烧,烧得锅就通红了,他就举着锅往出走,雪遇见锅立即就融出一个洞来,他和婆从洞里钻出去了。狗尿苔就是这么想着,想着就有了兴奋,似乎觉得他和婆已经从雪洞里出来,才发现整个村子都被雪深深地埋了,隐隐约约听到各家的人在雪底下呼救,他就又拿着锅朝着有声音的地方去融洞,一个一个的雪洞都是他狗尿苔用锅融出来的,老老少少的人爬出来,有姓朱的有姓夜的,是红大刀的人,也是榔头队的人,他们都在夸讲着他狗尿苔,说:啊狗尿苔!啊狗尿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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