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早晨,思嘉浑身酸痛,发僵,这是长途跋涉和颠簸的结果,现在每动一下都感到困难得很。她的脸被太阳晒得绯红,起泡的手掌也绽裂了。舌头上长了舌苔,喉咙干得像被火烤焦了似的,任你喝多少水也不解渴。她的头总是发胀,连转动一下眼睛也觉得不舒服。胃里常常有作呕的感觉,这使她想起怀孕期的日子来,吃早点时一看见桌上热气腾腾的山芋就受不了,连那气味闻闻也不行。杰拉尔德可能会说这是头一次喝烈性酒引起的反应,现在活该她受苦了,好在他并没有注意这些。他端坐在餐桌上首,俨然一个须发花白的龙钟老人,一双视力衰弱和茫然若失的眼睛死死地盯着门口,脑袋略略偏着,显然在谛听爱伦的衣裙啊啊声,闻着那柠檬马鞭草的香味。
思嘉坐下后,他便喃喃地说:“我们得等等奥哈拉太太。她晚啦。”她抬起胀痛的头,用惊疑的目光望着他,同时看见站在杰拉尔德椅子背后的嬷嬷在使眼色。她摇摇晃晃地站起身来,一只手模着喉咙,俯视着早晨阳光下的父亲。他朝她茫然地仰望着,这时她发现他的手在颤抖,头也在微微摆动。
直到此刻她才明白,她以前是怎样依靠杰拉尔德来发号施令,来指点她做这做那,而现在——怎么,他昨天晚上还显得很正常呢。尽管已经没有往常那样的神气和活力了,但至少还告诉了她一段连贯的情节,可如今——如今他连爱伦已经去世的事也不记得了。北方佬的到来和爱伦的死这双重打击把他打懵了。思嘉正要开口说话,但嬷嬷拚命摇头,同时撩起围裙揩试她发红的眼睛。
“哦,难道爸神志不清了吗?”思嘉心想,她那本来震颤的头在这新的刺激下觉得就要爆裂了。“不,不。他只是头晕眼花罢了。他会好的,看来他是有点不舒服。他一定会好的。要是他不会好,我怎么办呢?——我现在不去想这些。我现在不去想他或者母亲,或者任何这些可怕的事情。不,要等到我经受得了以后才去想。要想的事太多了——只有先不去想那些没有办法的事,才能想好眼前这些有办法的事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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