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冷薇的表情就定在那里,慢慢地,恐惧的神态消失,但更严重的是她张着嘴,说不出一句话,显然她意识到李寂这个词跟某个灾难有关,跟她的所有痛苦有关,但她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她的眼泪就这样滚下来,说不出一句话,眼睛直直地望着前方。
你想起什么了?陈步森问她。冷薇一直摇头,却一直流泪。她一遍又一遍地喊李寂的名字,喊一次就涌出一滴泪。
陈步森看着快受不了。眼前这个女人,心中的悲伤快几乎把她的胸膛涨破了,但她却像一个哑巴一样,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悲伤,所有痛苦和悲哀都被一个铁匠打进了密封的铁柜里,再也没有人听得见里面的声音。这才是最悲哀的:一个悲伤到极点的人却不明白自己为什么悲伤,这就是无名的悲伤,或所谓痛苦中的痛苦吧。
陈步森回到小屋子里。尸体已经被移走了。陈步森对着空旷的太平间,对着尸体移走后的那张桌子,流了整整一夜的眼泪。他不断产生这样的幻觉,好像那桌子上躺着的是冷薇。他为冷薇哭,因为她脸上那么悲伤却不知道为什么悲伤;他为李寂哭,因为他死得那么惨;他甚至为死去的父亲哭,因为他很可怜,一个人孤零零地死去,竟然没有儿子为他送终;他也为母亲哭,她虽然还活着,可是对于陈步森来说,像已经死去了一样,他一点儿也不爱她;陈步森还为自己哭,因为他真的觉得自己是个彻彻底底的罪人。今天晚上,陈步森觉得人是可怜的,所有人都是可怜的。全部的悲痛今天晚上都加在了陈步森心上,像汹涌的江河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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