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条条沟壑,把塬坡分割成七零八碎的条块。一条主沟的上下两岸,都统进好几条大大小小的支沟。远远望去,那一条条主沟和支沟,恰如一个老汉赤裸着的胸脯上的暴突筋络。被主沟和支沟分裂开来的南塬塬坡,就呈现出奇形怪状的浮雕似的构图,有的像脱缰的奔马,有的像展翅疾飞的苍鹰,有的像静卧的老牛,有的像平滑的鸽子,有的像凶残暴戾的鳄鱼,有的像笨拙温顺的母鸡……莽莽苍苍的南源源坡,像一条无可比拟的美术画廊,展示出现代派艺术巨匠们的一幅幅变态的造型 ……
沟壑里陡峭的断层上,是黄色的、红色的、白色的、褐色的土壤层次;缓坡上和沟底里,是绿色的杂草、苇丛,稀稀拉拉地冒出一棵或几棵山杨或臭椿树。沟壑之间的坡地上,一台台条田,被黄熟的麦子覆盖着。现在,无论你把眼光投向东部或西部,只能看见两种颜色,大片大片地包裹着坡面的麦子的黄色,夹在大片黄色之间的沟壑里的野草的绿色。黄色与绿色交错着,却不是混杂,黄是黄,绿是绿;黄色是主宰,绿色变成点缀了;似乎这山野世界在一夜之间进行过一场自然界的翻天覆地的革命,把永恒地主宰这山野世界的绿色推翻了,变成了象征着富足的金灿灿的黄色的一统天下,绿色被挤压到狭窄的沟缝间去了。
赵鹏置身于这莽莽苍苍的金黄世界里的一个小小的山梁上,屁股下坐着一辆独轮手推木车,抽着烟,被眼前这恢宏博大的气势陶醉了。这样壮观的大自然景象,一年只能出现一次,而且时日极为短暂。三五日内,这个完整的画面,就被庄稼汉手里闪闪发亮的镰刀剔割得支离破碎了,继而完全刮光削净了,恰如老庄稼汉用剃刀剃刮得光秃秃的脑袋。这富有华贵的景象消失了,黄土高原沟壑纵横的坡面上最丑陋的本色就彻底地暴露出来了。赤裸的丑陋的面容一直要保持到秋末冬初,才能被出上现行的冬小麦的一抹嫩绿所遮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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