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芙蓉从小镇调到县上之后,接替她当镇长的是个从外地调来的癞痢。镇上的干部们就有情绪,私下不叫他“镇长”,叫他“哈巴癞痢”。“哈巴”同癞痢连着,不是乖巧,而是戆和霸蛮的意思。
当时的镇革委会是很革命的,就在镇口的大路边上,先前是李八碗李氏宗族的祠堂,多年失修,破烂不堪,四墙裂了缝,已经歪斜了,屋头上长了草,衰败成灰色。祠堂改成办公室后开的窗子上,没有玻璃,蒙在上面的是包装化肥的透明塑料袋。“文革”时候才在满墙刷了红漆黄漆,不是为了维护屋子,是为了写语录。红红黄黄的颜色像在一张苍老的脸上化妆,不仅是难看,简直是狰狞。屋子里几乎没有一样完整的东西,桌子要互相靠着才放得稳,椅子要靠了墙才敢坐,会计的算盘和圆珠笔上都包扎着医院用的胶布。镇上原本就穷,再经了几年革命洗礼就更清白了。不过,再穷也有穷开心的法子。哈巴癞痢到小镇上任,开第一次镇革委领导班子会,就领教了这开心。
乡镇上从来没有按时开会这一说。人总是先先后后参差不齐。等人的时候,先到的人就讲笑话打发时间。领导干部又主要讲的是跟领导干部有关的笑话;上级来了一位领导,大会上作报告,首先宣布来意:“我这回,是专门来搞妇女,”顿一下,才说“计划生育工作的”。接下来就自谦,“我是个大老粗,有多粗呢?你们妇女主任知道,昨天晚上,我跟她摸了一下,一直摸到下半夜……”等等。在这类笑话里,开心的对象总少不了妇女主任。说多了,就觉得是老套子,没有新意。这一天,有人出了个点子,对另一个人说,我们莫总是图嘴巴皮子快活。今天不来素的,要来就来点荤的。你平日跟妇女主任眉来眼去,今天敢不敢当大家的面,在她胸口抓一把,也给我们开个眼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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