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年秋天,油麻地人有点儿惶惶不安,先是一连几天听到北方有隆隆的炮声,接下来,就看到河上有不少逃难的船只,纷纷驶过,那船上人一口外地腔调,男女老少,一个个皆惊魂未定的样子。他们说,那边在打仗,马上就要打过来了。这天深夜,油麻地人被整齐划一的脚步声惊醒了,但没有一个敢开门出来观望的,黑暗中,悄悄推开窗户,或将一双吃惊的眼睛贴到门缝上,将喘气声压住,向外窥望着:街上正在过兵。好长的一支队伍,从深夜一直走到天将拂晓,那有力的脚步声才渐渐远去。天亮后,人们走到街上,已不见兵影,只是从
街边捡起一只被子弹打穿过的头盔,或是一只漏水的军用水壶,或是其他几件无关紧要的东西。
又过了一些日子,有消息传来,军队已到了山东的界面,正在打仗,打的是一场恶仗,为了争夺一些光秃秃的山头,死了成千上万的人。
又有不少船只出现在水面上。但不是逃难的人,而是伤兵。水面上不时响起痛苦的嗷嗷声,让人心里发紧。一些船只行过之后,水面上竟有一条细细的血线,水中的鱼闻到了血腥味,纷纷浮到水面上。
渐渐地,听不到枪炮声了,水面上也安静下来。天下,显出一副太平的样子。也就是在这个时候,李长望带着一支小小的队伍,回到了油麻地镇。与这支队伍一起来的,还有一个由五六个人组成的土改工作组。
当李长望腰间别了一支驳壳枪,身后跟了几个扛长枪的兵,气宇轩昂,从镇上大摇大摆地走过时,油麻地的人不禁往后倒退着,或贴住墙,或贴住一棵树,眼睛里满是疑惑与惊愕:这就是那个成天背着一只破鱼篓、光着脊梁、裤管卷到大腿叉到水塘水沟里捉鱼摸虾的李长望吗?这就是那个将大小不一、品种混杂的鱼虾放在一只水桶里向人兜售、浑身散发着鱼腥味的李长望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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