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绍全的铜匠铺很少再有生意了,人们在说着“傅绍全不学好”的同时,把活送到了远处。小铜匠既然背弃了他们,他们目然要毫不留情地背弃小铜匠。
傅绍全有了一种失落感。但这失落感很不经久甚至很不清楚地在他心头—拂而过,并未使他有多深的感受。既然没有活儿,就更将心思用在了玩鸽子上。他玩鸽子有点疯狂,甚至有点变态。他整天地与他的鸽群纠缠在一起,还不时地有一种情喜。鸽的啄食,梳翅,求偶,厮打,建巢,下卵,趴窝……所有这—切细节与动作,皆给他乐趣。他陷在恋鸽的情结之中,完全不能自拔。鸽子花费了他许多精力。他不好好吃饭,不好好睡觉,比以前更瘦,脖子更长,眼睛常糊满眼屎。他最爱看的是鸽子的翱翔。他将它们轰起,让它们飞上空中,然后看它们的盘旋,它们的急速上升,它们的如同折断桅杆的倾斜,它们的展翅滑行,它们的徐徐沉降。他愿意整天去看这些情景。因此,他常爬到屋顶上,脱掉衣服,抓在手中挥舞,不让鸽子们落下来,直到鸽子们飞累了,不得不落在镇子后边的田野里。
累了,他就睡觉。—觉能睡近二十个小时。当母亲知道我常与他在一起时,便说:“他不学好,你少跟他在一块儿!”而我,当整整—个白日下来,天已黑下时,从他家出来,路上会在心头微微—震:我真的也有点不学好了吧?但第二天我还是去找他——学校里空空荡荡的,我不知我自己应该去哪儿,应该做些什么。
这天上午,我来到傅绍全家。他家的门虚掩着,我想他还在睡觉吧,就推门进了屋。摸到了他的房间,见他不在,只好就出来找那只黑凤头玩。黑凤头也不在。我想,它可能飞到阁楼上去了——它常往阁楼上飞。我便顺着那个狭小的木结构楼梯往阁楼上走当我已经快要走到阁楼门口时才忽然想起:傅绍全的妈妈在不在?我不由得放轻了脚步。—探头,我的眼睛所见到的一切,把我吓得呆头呆脑,完全不知所措了——阁楼上开有—个很大的天窗,这天的天气又异常晴朗,室内一片光明,—个男人和—个女人在我未看清楚他们是谁时,我只觉得,床上的那—个,是—团耀眼的白色,很像一只大大的面粉袋子,而站着的那—个却是棕黑色,像油麻地中学办公室门前的那棵完全落了叶子而裸露着枝干的棕搁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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