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66年 17岁 男 T市某中学高中二年级学生
T市最早被抄的一家--与家庭划清界线--跑到边塞也背着出身包袱--为了报复与"红五类"女儿结婚--一切发生变化:调动工作、入党、上大学--今天的苦恼
我要对你说的,是在家里不能说,对朋友不能说,哪伯再好的朋友也不能说,这就是内心的痛苦吧。不是眼前的很强的痛苦,是一种没法摆脱、很深很深的痛苦吧。但我想对你说,为了什么我自己也不明白。可是有一条我清楚,因为你说你会把地名姓名全部隐掉,我才肯说。
我致命的要害是出身不好。在我上中学的时候就开始预感到这东西的存在,那是六四、六五年期间,我上高中一二年级时候。我还是一个劲学习上认真,政治上要求进步、靠拢组织的学生吧!可不知道自己身上散发出一种什么气味使得班里那些出身好的同学躲着我,不像耗子躲猫,像人躲避瘟疫。甚至歧视我。我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自然和班里两三个出身不好的人比较接近了,在一块发泄过不满。这样,六六年就把我们几个同学打成"黑帮"。我要说的不是这"黑帮",不是诉苦,我不喜欢诉苦,我是说我的境况。
还有件事,我家住的房子不错,忽然政府通知叫我们搬家。我爷爷奶奶爸爸妈妈都胆小,搬走后据说那房子住进了高干。这对我也有压力,是种政治压力,心理压力,表明我生活在哪一个政治层次上。
"文革"一来,一切都明了。我家在这城市是最早被抄的。我爷爷我爸爸都是干银行的,算出名的资本家。后来我才知道,这最早抄家是我妈妈惹来的。当时银行冻结资本家存款,不准取,说是剥削的钱,银行门口把资本家的姓名都公布了。我妈妈去取,银行马上通知红卫兵,红卫兵马上就到,这就抄起来了。我得信儿不敢回去,跑去找一个要好的同学,叫他陪我回去看看。他也不敢去,他出身是职员吧,可当时对他这样出身是什么态度也吃不准。他说:"你们邻居都认识我,怕我一去弄不好,我们家也完了。"我就自己回去,远远看大字报都糊满了,我母亲被弄在门口批斗,乱七八糟一大堆人,砸的砸,烧的烧,冒着烟。我才十七岁,哪见过这世面,不敢走近,在外边整整溜达一夜。也不知我妈妈和爷爷奶奶怎么过来的。我的弟弟是个残废,我更挂心是他。整整一夜在大街上徘徊,我也不知道自己怎么过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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