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有件事,”螺蛳太太说:“请七姐夫来讲。”“不是讲,是要好好商量。”古应春谈了陈列一事,接着问道:“你们看怎么样?”
“我看没有啥不可以。”螺蛳太太问道:“七姐,你说呢?”“恐怕太招摇。”
“尤其,”古应春接口,“现在山东在闹水灾;局势又不大好,恐怕会有人说闲话。”
听得这话,螺蛳太太不作声,看一看七姑奶奶,脸色阴下来了。
“应春,”七姑奶奶使个眼色,“你给我摇个‘德律风’给医生,说我的药水喝完了,再配两服来。”
古应春会意,点点头往外便走,好容她们说私说话。“七姐,”螺蛳太太毫不掩饰她内心的欲望,“我真想把我们三小姐添妆的这些东西陈列出来,让大家看看。”七姑奶奶没有想到她对这件事如此重视,而且相当认真,不由得楞在那里说不出话。
在螺蛳太太,做事发议论,不发则已一发就一定要透彻,所以接着她自己的话又说:“那个德国人,不说我再也想不到:一说,我马上就动心了。七姐,你想想,嫁女儿要花多少工夫,为来为去为点啥?为的是一个场面。发嫁妆要教大家都来看,人愈多,愈有面子,花了多少心血,光看那一天,人人称赞、个个羡慕,心里头就会说:‘喏,这就叫人生在世!’七姐,拿你我当初做女儿的辰光,看大户人家嫁女儿,心里头的感想,来想想‘大先生’现在的心境,你说,那个德国人的做法,要不要动心?”
大姑奶奶的想法,开始为她引入同一条路子了。大贵大富之家,讲到喜庆的排场,最重视的是为父母做寿及嫁女儿,但做寿在“花甲”以后,还有“古稀;“古稀”以后还有八十、九十,讲排场的机会还有;只有嫁女儿,风光只得一次,父母能尽其爱心的,也只有这一次,所以踵事增华,多少阔都可以摆。七姑奶奶小时候曾看过一家巨室发嫁妆,殿后的是八名身穿深蓝新布袍的中年汉子,每人手里一个朱漆托盘,盘中是一本厚厚的毛蓝布面的簿子,这算什么陪嫁?问起来才知道那家的陪嫁中,有八家当铺。那八名中年汉子,便是八家当铺的朝奉,盘中所捧,自然是那当铺的总帐。这种别开生面的“嫁妆”,真正是面子十足,令人历久难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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