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客四人在“便宜坊”吃完了一只烤鸭子,酒醉饭饱,余兴盎然,心里都在转着同样的念头,但没有人开口。
三个客人都是“灾官”,薪水欠了四个月。只有做主人的吴少霖,虽跟客人一样是个科员,但在众议院这个“衙门”,经费充足,不但不欠薪,而且额外加班,常有津贴;这天就是吴少霖奉派到天津去请几位议员回京,出差旅费连津贴,弄了有一百多元的好处,所以打电话约这三个好朋友来“叙一叙”。已经叨扰了一顿,不好意思再让他花“盘子钱”了。
吴少霖心想,这样子“不欢而散”,有违联谊的初意;反正是“外快”,不如痛痛快快的花一花,也是一乐。
于是,霍地站起身来,“走吧!”他说:“逛胡同去!”
唤了跑堂来结帐,一共三块八毛;吴少霖给了四张盐业银行簇新的一元钞票,挥挥手示意,不用找了。
“谢谢您哪,吴三爷!”跑堂单腿着地“打”了个“扦”;起身向外猛喝一声:“外赏!”
语音未落,里里外外同声答应:“谢——。”
“有好几个月没有听这一声儿了!”在教育部当科员的杨仲海笑着说;不过笑得有点凄凉。
同是作客的单震兴刘一鹤,亦有同感;一个在陆军部,一个在司法部,都是穷衙门,一夏天没有上过馆子,所以听不到这一呼百诺的一声“谢”。
吴少霖当然很得意。肃客前行,自己跟在后面,故意将距离拉长一点;一路行去,穿蓝布大褂,肩上搭一块手巾的跑堂,无不站住脚,哈着腰,含笑招呼:“慢走!”
※ ※ ※
洋车在观音寺街东口停下来,往西南走,就是“八大胡同”。
八大胡同又称“八埠”。是那八条胡同?说法不一;但石头胡同、陕西巷、韩家潭、百顺胡同、胭脂胡同、王广福斜街,是一定有的——清朝禁官吏宿娼,不禁狎优;因而梨园兴起,男色大行,文人笔下,称之为“明僮”;一般叫他们“像姑”,意思是“像个姑娘”;有的像姑不爱听这两个字,于是用谐音称之为“相公”;至于市井中人,就毫不客气地直呼为“兔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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