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雄大咧咧地犟:“咳,好歹比划上就算啦,外观气派些就中,反正早晚还不是……”没等二雄溜出“烧”字来,大雄瞪他一眼:“二雄,别惹爹生气啦!爹说的对!黄家船向来是晌当当的!”
“哎,这还说句人话!”黄木匠说。
二雄明白了,摆出一副摇头咂嘴地装样子。
黄木匠渐渐气色平和了,说:“日后咱爷仨造船的日子不多啦!你爹有个感觉,这也许是你爹最后一件营生,咱们得造一艘最好的黄家船,也对得起祖宗,也不负政府的器重!记住啦?”
“记住啦!”大雄和二雄一块儿答。
黄木匠抹抹汗珠子,才放心落胆地躲在一边歇着去了,走前,将毡帽头摘下来挂在旗杆的枝权上。那是给两个杂种看的,老人走了,魂儿还在呢。老人散架似的坐在一块泥岗子上看海.看着看着就迷糊着了。老人又梦着先前的事儿了,老坟,海脉……醒来了他的脸上仍挂着荣光。他实怕好梦会跑了,顺着梦尾一步一步往梦头追去。可就在老人打盹儿的空儿,两个杂种又偷工减料了。紧追慢赶月巴光景,大白茬船都有模有样了,目光一照,遍体闪光,气派辉煌。安好龙骨,末了合卯安楔的时候,黄木匠才看出破绽来了,龙骨竟是泡沫塑料做的。“杂种!”老人顿时黑了脸相。大雄厂里有事被叫走了,老人就叫二雄将一棵红松圆木抬上船板。二雄心疼得不住眨眼儿。也不敢泄露天机。老人要将圆木做龙骨,在龙骨上雕一龙凤,这不是浪费好材料吗?二雄的锐气挫下去了,他不敢多说话。疙爷瘩图个便当,自个干了。天越发热了,老人就光着瘦瘦的脊梁干活。日影里,老人戴着毡帽头。一手扶凿子,一手抡斧头,雕龙雕风。他弓曲着身子,投映在船板上的影子很弱很丑。灰白的毡帽头凝着光泽,又圆又白的,庄严而神圣颠动着什么。他的枯手一下一下剜着,味道很足的木香疏疏升起来,渐渐化在日光中了。活干完了,大雄很满意,疙瘩爷来验收,孟金元也来看了,都是一片赞叹。四万工钱也拿到手了,黄木匠很知足了。就在验收的当天夜里,黄木匠终于挺不住了,病倒了。但他病得很踏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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