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多人在一个朋友家里喝酒。大长条原木桌,杯盘满盈。
面前不摆酒杯的只有两个人,我和他。
他穿着黑色的短风衣,长脸,眉宇有分明的棱角,似不是多言之人,肘搁在桌沿上,目不流盼。他们叫他窦哥。酒意浓重的声音里有显然的敬意。
朋友家的巨大客厅,刚刚贴满了一面墙的照片、画着红箭头的地图,亦挂着从布达拉宫和大昭寺买回来的唐卡和面具,还有银质的法器,甚至氧气袋、压缩饼干筒和几顶长舌军帽。放成十几寸的照片上,有喜玛拉雅的雪,牦牛背上蓝得几乎不真实的天空,阿里无人区的苍凉无极,和在太阳下眼睛眯缝面膛彤红的藏族汉子。
是一种展览,亦是一种纪念。
这群朋友中的一半人刚刚从西藏自驾回来,三辆吉普:陆地巡洋舰、霸道和图乐,去时是新的,回来累累伤痕。底盘全被剐坏。备用轮胎不知何时被颠落在某条峡谷。液压避震没一根是好的。
历险无数,又平安归来。喝酒喝酒喝酒。一阵的热闹,一阵的沉默。
在成都,也是在这样的酒桌上,认识一对开陆虎的年轻夫妇,笑容可掬的人,朝气而光鲜的人,半个多月后,日喀则回拉萨的途中,他们的车翻到了悬崖之下。生死是刹那间的事。想起了他们曾有过的笑容,想起了他们手牵手的身影。
这个被称做窦哥的人,端起旁边人的酒杯,把酒酹在地上。眉毛微微一跳。
"你应当认识窦哥,"我的朋友对我说,"他真的是条汉子。所有最危险的地方,他叫我们停下,他的车在前面探路。"
窦哥像听到说别人,面目清然。他旁边坐了一位短发年轻女子,一只手伸进窦哥风衣,大约是将自己的手掌插在他的皮带里。女子的脸上,有淡淡被掩饰的愉悦,和深不可测的依恋。她长得很白,亦很健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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