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行脚印。一声奏鸣。一条弯弯曲曲的车辙。
一次强烈的扭动。我看见红的烙铁向马臀上戳去。有人却说,这就是拂面不寒的三春杏花雨……
……过道里恁幽暗。刚掩上大客房的房门,谢平就觉得桂荣贴紧了他。那回,她被刘延军派回来做舅爹的工作。舅爹根本没容她开口。只问她:“那姓崔的是你什么人?你跟我老实说!”她说:“什么人?朋友。同志。送我回来……”
“恁亲!要他送?”舅爹吼道,“他刘延军把主意打到你头上来了。还想拿你去做人情送给他的帮手。我吕培俭还没下贱到那一步,拿外甥女换官做!”他让韩天有带三四个壮汉把崔副校长撵走了,而且不许桂荣再回福海。桂荣哭过:“我要考大学,你不许。我要跟谢平好,你又不许,这回你又赶走我这些新交的朋友。你要我一辈子就老死在这幢大房子里。你忍心……”但到末了,她还是顺从了。她不能怀疑,老舅爹一片真心为了她好。二十四年来桩桩件件她经历的事,无一不证明了这一点。她得接受舅爹对她的这点好。习惯了……
桂荣依着谢平,轻轻地啜泣着。这时,从远处射过来一道雪白的车灯光,横过窗媚,扫到这寂静的过道里。倏忽又灭了。这是桂耀回来了。他跳下车,用力碰上车门,跟司机招了招手。车便猛地回挡起动,倒了十来米,呼地一下掉转头,开回夜的深处去了。
桂耀去福海看刘延军。他们早有联系。凡是从桑那高地上考出去的大学生,刘延军都有他们的地址。桂耀快毕业了。关于毕业以后的去向,去年刘延军给他亲笔写过几封信,劝他回高地来效力:“没有人能比我们这一拨人在这块高地上更容易站住脚,能更快打开局面,更早形成力量。我认为,每个人只能面对这世界的一个部分。只能通过一个窗口、一个聚焦点把自己生命的信号和能量,反馈、传输到历史的运算器中。高地便是你我的窗口和聚焦点。我们无法超越这个界限。因为我们还太年轻。我们又处在一个像以前那样难以捉摸的超稳定结构中。我们充其量能做到的,是像电磁波理论的奠基人之一、英国佬麦克斯韦那样,当举世都怀疑是否真有电磁波那玩意儿存在的时候,当世界上只有两个学生愿意跟他学习这理论的时候,他能坚定地说,我面对这仅有的两个学生,同时也面对整个世界……”这封信,打动了桂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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