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州河岸又下了几天生泼大雨,桃花水便涨起来,接着是不好意思再发泄了,余怒似的扯得细如丝一样地下,河面上就像网了一张纱,妖妖地透出河崖上一株一株野桃的红。韩文举的渡船只好系在石嘴上,顿顿到福运的屋里去吃饭,吃饭了串门入户去摸“花花牌”。一次二两酒钱,他赢得少,输得多,直骂今年霉气,“莫非是摸了姑子的×了!”到不静岗寺里让和尚看五官。
和尚作课,雷打不动。韩文举就立在厢房台阶上和矮子画匠扯谈。
韩文举说:“矮子,你真个穷命,雨季里也不抱了头睡上三天三夜,还来给人做活?你不丢人,也不怕损了金狗大记者的皮脸!”
画匠只是笑笑。金狗和小水的事不明不白了结后,他时时避着韩文举,害怕那一张刀子嘴使他难堪。果然韩文举就又刺他的痛处:“矮子,金狗是又不要田家英英了?金狗是大记者,要给你领一个鬈鬈毛回来!”
画匠把五颜六色的唾沫咽了一口,说:“他伯,现在的年轻人,我能管得了吗?这几日不开船,几时到家去喝酒吧!”说罢收拾了笔墨就走。
韩文举说:“矮子,你慌什么,你家里是有老婆吗?我还有话要问,金狗透露没透露,上边又有什么新变化吗,你家是离政策近的人啊!”
画匠只是急急而去。
韩文举还在大声说:“你走什么呀,你心里是有亏心事吗,我韩文举又不是乡书记,又不是老虎大虫!”
听到金狗和英英退了婚,韩文举像嘎喇喇一声炸雷响过头顶,曾惊得目瞪口呆的。他不理解金狗竟能不要了田家的英英,田中正也竟能亲自到金狗家出面调解这场婚事?!但从心底说,他事后对这件事很觉惬意:一个是乡里书记,一个是州里记者,两方合二为一起来,外人就一辈子别活得有心劲了,他韩文举也别嘴上没龙头地说话了!现在看来,金狗真的是不怕田家了,田家、巩家、韩家三家对峙,这不是“三国”时的形势吗,这州河上或许更要乱起来的,也或许反倒要安静下来!所以他韩文举对田家就又那么小小地不恭起来,而见了矮子画匠却偏忍不住奚落一番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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