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知道电子分理仪是什么玩意。我站了一会儿看着银行的茶色玻璃门又乒乒乓乓开开关关的,外面的人缩着脖子都涌进去。我想既然银行没爆炸再站着也没意思了,于是我就走过这条街口朝那条街口走。
一九八七年我就是这样从这条街口朝那条街口走,路过太阳裙、奔裤、力士香皂、男宝、雀巢咖啡、组合音响、意大利柚木家具、有奖储蓄、性知识宣传栏和崔健的《一无所有》等数不清的歌曲盒带。我停下来抱住双臂欣赏它们,但这不说明我喜欢它们,我不喜欢它们但我想研究研究。有一天我遇到一个中年男人问路,他说殡仪馆往哪里走。我说干嘛要去殡仪馆呢你可以去新世纪游乐场玩玩。他说我没心思玩我妈妈死了。我说你妈妈死了你可还活着,你可以去游乐场坐过山车玩,尝尝人体失重的滋味。那个男人悲愤地看着我说。"别拿死者开心请告诉我殡仪馆怎么走?"我想了想让他去坐八路汽车到人民街站,我让他往后走一百米,进左侧的白色栅栏门。然后我就从这条街口往下一条街口走,你知道我说的那个地点其实是妇产医院。我并不想作弄那个悲愤的男人,我想他一旦走进妇产医院就会明白我指的路是唯一正确的。人死了又会诞生,没有什么了不起的。有一天我碰见三个女孩在东方饭店门口朝我吹口哨。她们涂脂抹粉穿着短裙以六条白藕似的腿蛊惑人心。她们故作老练但一笑起来就露出几颗稚嫩的虎牙。我也朝她们吹口哨,我又不是吹不过她们我干嘛不吹?我听见一个女孩对我唱,"哥哥你过来小妹有话对你说。"我摇着肩膀走过去,我认为在女孩面前男人一定要摇着肩膀走路。三个女孩嘻嘻笑着,她们问我她们三个人谁最漂亮,我说都差不多,比癞蛤蟆漂亮多了。三个女孩嘻嘻笑着,唱歌的问我那么我们三个谁最性感呢?我说可能是你吧。她怪叫了一声说你真伟大你还挺有眼力的。我说我在床上更伟大你相信吗?她疯笑起来,笑得短裙像伞一样张开着。她说,床上?床上可不行,你有外汇券吗?我说可以兑换一比一点八吧。她说钱可以兑换脸没法兑换我就喜欢黄头发蓝眼睛的。我说那就没有办法了,你这条舔狐臭的小母狗。我又摇着肩膀往前走。那女孩醒过神来喊你他妈骂谁?我说骂你骂你们全世界。我并不想骂女孩但不知怎么就骂开了。我听见另外两个女孩朝我唾了一口:神经病。神经病。我想这个判断对好多人都适用。神经病与正常人之间有一条自由抵达的通道,好多人都在那道上走,就像在深圳沙头角的中英街上,你没有理由阻止那种危险的行走。那么我是神经病吗?我想我不是,我想我要是神经病,就带着我的塑料手枪去天安门广场指挥交通,让汽车在空中飞,让行人倒退走路,让自行车像狗熊一样抬起前轮只准用后轮滚动。我想想我的念头真无聊,我还是利用我做正常人的大好时光,在街上多溜达几趟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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