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年前夕我又收到了力钧寄来的贺年片。贺年片寄自陕北一个偏僻的小县,上面绘着早已过时的动物和花卉图案,边角已经在邮路上磨损得又皱又破,而且沾有些许莫名的灰黄色的污渍。这样的贺年片每年都从力钧手上寄出,邮戳上的地址每年都在变化,北京、昆明、海口、伊犁、哈尔滨,现在却是一个从未听说的旅行者足迹罕至的安塞县,它说明我的好朋友力钧还在路上,
在路上。
——这是力钧在数年前为自己订立的生活方式。我注意到贺年片上那句格言的风格较去年发生了些许变化。变向!只有简短响亮的一个词组,令人沉思却又不得其中之味。我联想到去年力钧赠我的格言--人类思考,上帝发笑--当时也使我感受到一种非凡的哲理的光辉。后来我曾把这句格言写在贺年片上转奇给别的同窗好友,再后来我就发现那句话原来出自一个声名鹊起的东欧流亡作家之口,那人叫昆德拉。我查了桌上的汉语词典,词典里居然没有变向这个词条。我不知道这是一种无意的遗漏,还是出于编撰者的孤陋寡闻。我也不知道力钧赠我这个词组(似乎是物理学名词?)包含着什么劝诫意义。但我知道作为力钧的朋友,必将受到他这种特殊的友情的滋润。变向是什么?管它是什么呢,用另外一些朋友的话来说,对于力钧你不必那么认真,就像你不必去探究他跑到陕北的安塞县去干什么一样。中国的各个角落几乎都有力钧的朋友,我只是其中的一个。回忆起与力钧最初的交往,至今令我感慨。那时候我们在北方的一所大学同窗共读,但平素很少看见他的人影,只是经常在哲学或政治经济学课堂上看见他突然举手站起来,向授课的教师提出一些深刻的质疑。他的声音带有明显的江浙口音,尖细而充满激情,每逢这时前排的女孩们都回过头来,用充满柔情的目光崇拜地望着他。力钧的头发是乱而蓬松的,力钧不苟言笑的仪态和锐利善辩的谈锋使人联想到康德、萨特这样的名人的青年时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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