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摸索着,那个“月花月友”的小荷包又当啷了出来。她打开荷包又捏出了那套小玩意儿,她翘着小拇指捏紧它,蹑手蹑脚地向司猗纹走来。小玩意儿丁当地响着,她冲司猗纹弯下腰说:“掏掏吧!”
司猗纹的耳朵朝姑爸的大手凑了上去。
眉眉站在里屋的暗处向她们张望着,她听见自己的耳朵里有隆隆的风声
人有时候愿意图清静,有时候愿意听动静。
在小饭铺图过清静的司猗纹,交了家具之后又在听动静了,这次她比等待“他们”的到来还迫不及待。现在她什么动静都需要,需要得简直有点像饥不择食。她最无法忍受的便是这院子经过一场人声鼎沸之后的沉寂,这再也无人光顾的沉寂。原来这沉寂比运动本身更骇人。
目前响勺胡同的居民大多各有各的去处:有些人被通知参加街道的读报学习会,那些撇着八字脚的妇女们自备板凳、马扎优越地往居委会走,她们不交头不接耳不议论学习内容,好像彼此一开口就能走漏什么风声。这种超然的风度显出一种超然的高傲,高傲得使你不知她们的深浅。也有人在经历了一阵挂牌子游街之后,被通知去扫胡同扫厕所了。达先生和一位德国老太太各包了一个厕所,达先生包了一个男厕,德国老太太包了一个女厕。
德国老太太是一个中国地毯商的遗孀,那商人过早地去世。她却没再离开北京,既无后代也无亲人。
胡同和厕所被达先生和德国老太太摸索得异常干净。司猗纹每每看见这些开会读报的或者扫胡同扫厕所的男女们,就发现原来只有她什么也不是。她既不是那些提着板凳、马扎的优越者,也不是手持扫帚、簸箕的不优越者。这才使她又生出新的企盼:哪怕让这胡同里再多点比扫厕所更低下的活计,让干这活计的就是她呢,也比什么都不是好受。难道姑爸的话真应了验么,她看了许久风水(形势)却真没落着什么好下场。没人理你,搁着你,撂着你,还有比这下场更坏的下场吗?就像一句俗话:“先搁那儿吧”,“先撂那儿吧”,司猗纹正在品尝这“搁‘’和”撂“的滋味儿,等着动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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