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鹏深感到耙耧山脉对他的不容是在他回到故乡半月之后。日子宛若山梁下的流水,叮叮当当日复一日地朝前流去,最初回村的白色的惊讶和灰色的惋惜,都被日子中碎琐的气息冲刷得又平又淡,如半碗无人问津的剩水。除了他身上因换洗衣服还不得不穿上的军装,似乎村人都已经忘记了他曾经是一名军人,曾经是中尉排长,曾经因为他让耙耧山脉的这方村落激动过、骄傲过,因而也沮丧过、惋惜过。
都已经过去了。
只半个月的光景,就都已经过去了。
这样的年月里,做生意的人总在为赔谦忙碌着,种地的人在为几个月不见一场雨雪焦急着。别的村人,也都有自己的事情。喂鸡的妇女要准备鸡过冬的饲料,养猪的人们在为猪肉价格的上涨而后悔入冬时少逮了两头小崽在叫苦不迭。闲下的村人,也都找到了新的话题:村头一家的闺女,17岁跟着一个陌生男人下广州闯荡去了。
一个世界都在忙着。
在村街上相互碰着,也不再有人间起大鹏在部队的一些什么。
“吃过了?”
“吃过了。”
“干啥儿去?”
“不干啥儿哩。”
一切都过去了。似乎唯一还记挂大鹏的仅还有姑姑一人。姑姑老了。姑姑忽然之间头上花白的头发白全了,那原来三分有一的黑发本是夹杂在白发中的,可半月之间,那些黑发不见了,消失了。姑姑在半月之间老了5岁,或者10岁,再或15岁。
年龄的界定在她脸上模糊得如这个季节阴天时候挂在天边的云。
姑不离问大鹏的过去。他在军校、军营的那段往事如失手飞走的鹰一样从姑的嘴边消失了。姑唯一关心的,是大鹏日后的生活。他的年龄忽然之间加倍地放大在了姑的面前,25岁,在耙耧山脉已经找不到没有结婚的人了,当务之急的,便是要让他成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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