醉心于“艺术独立”的人们,常常诟病文学上的功利主义;可是不幸也竟有和那些误解政治上功利主义的人一样,以为“功利”云者就是“金钱”或“利用”的代名词。这种误会已经很可怕了,尚有尤其可怕者:那就是因为误会的结果而把凡带些政治意味社会色彩的作品统统视为下品,视为毫无足取,甚至斥为有害于艺术的独立。
把艺术当作全然为某种目的而设,这一说大概现在也很少人坚信罢?文艺上的功利主义,初不待“艺术派”来作孤军的反对。再换一方面讲,功利的艺术观,诚然不对;要把带些政治意味与社会色彩的作品都起出艺术之宫的门外,恐亦未为全对。更说不上能否阻碍艺术的独立。因为我们都知道:同样的意见,搁在创作家或批评家手里,各自用法不同,效果亦不同,创作家愈坚执己见,愈有益于艺术之多方面的发展,批评家愈坚执己见,愈弄狭了艺术的领域。
而且文学作品之所以要趋向于政治的或社会的,也不是漫无原因的;空言不如实证,我们且举几个现成的例。十九世纪的俄国文学岂不几乎都是政治的或社会的么?为什么呢?
克鲁泡特金说得好:第一,因为十九世纪的俄国人民是没有公开的政治生活和社会生活的;他们对于政治的和经济的意见,除却表现在文学里,便没有第二条路给他们走。第二,因为十九世纪俄国政治的腐败,社会的黑暗,达到了极点,俄国的作家大都身受其苦;因为亲身就受着腐败政治和黑暗社会的痛苦,所以更加要诅咒这政治这社会。所以浪漫的诗人普希金有时也要愤慨,而他的著作不能全然没有政治意义和社会色彩。这说的是俄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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