着了迷的时候,你就会变得很轻。越来越轻,脚离开地面。是的,那感觉就像飞。
小的时候,我曾幻想着日后成为一个癫狂的艺术家。每每看到手指飞一般地在钢琴键上起落滑移,看到扭动的线条和狂躁的颜色,看到热泪盈眶的朗诵,看到累积成垛的手稿,就会格外激动。那时,我甚至不懂得何谓艺术。仅仅因为那样的一种姿态,像激烈的风,呼呼地把汗毛孔都吹开了,让皱巴巴的心灵平顺了,让一个个紧锁的房间变成了迂回的长廊。是
的,在我着迷于某种艺术之前,首先着迷的,是自己头脑中形成的那样一种艺术家姿态,风驰电掣,像阿童木和哪吒。回想起来,小时候的我,是一个有点英雄主义和几分表现欲的倔强小孩,喜欢在每个寒暑假每一月每一周都制订一张计划表,并且在每天计划落空的打击下,仍旧百折不回地按时张贴次日的新表格。
成长像一场长久不退的高烧,它让我们变得滚烫,变得晕眩,变得忘了到底要往哪里去。浑浑噩噩地走着,忽然发现,自己的那点英雄主义不见了,表现欲融化了,原来我的伟大理想不过是个雪人,时辰一到,就化作一摊污水。是的,在我的青春期里,好像没什么伟大梦想。我只是在发烫,忧伤像是一场流行感冒。而写作也许就是高烧的并发症。有一天我觉得世界变得更加灼艳,死板的墙变成了虚掩的门,所有的空容器都被充满了,有丰盈的水声——这一切,也许根本没有发生,它们只是在我的心里鼎沸。我被只是存在于脑海或笔端的幻想迷住了。
当我思考在这本书结束时,要留下一点什么话时,心中就凸现出三个字:着了迷。在将要过去的这一年,我感到自己的意志和迷恋,像有力的脉搏一样,成为“生”的证据。这一年我写了《水仙已乘鲤鱼去》。在这里面,有着在我回忆中抑或想象里的“着迷”。迷也许是小说,迷也许是自恋水仙爱上的影子,迷也许是放生鲤鱼许下的心愿,迷也许是璟灼灼逼人的记忆,迷也许是沉和在所不惜的追随,迷也许是曼心心念念的盛赞,迷也许是优弥深信不疑的交付……迷是巧克力,迷是房子,迷是旅途,迷是允诺,迷是幻听和耳语,迷是倾诉的日记本,迷是腐烂的猫咪,迷是黑夜大街上的奔跑,迷是哀怨的昆曲,迷是一直在进行的告解和道别……迷是瘾。迷是魔。迷和魔之间有一条微妙的界线,糟糕的是,那条线是不可知的,唯有你已经越界了才得知。因此,每一种着迷都存在潜在的危险和破坏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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