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心而论,船上的生活十分安逸,春迟不用为了生计担心。那些歌妓因为顾念淙淙,对他们格外照顾。先前住在难民营里的时候,春迟十分矜傲,对于那些船上的歌妓始终看不惯。如今每日相处,反倒觉察到她们的诸多可爱之处。长久在浩渺的海洋上行来往去卖唱为生,生活的无常令她们珍惜又挥霍那些欢愉的时刻。她们性情率真,活得洒脱,她们从不将喜怒压抑和掩藏,整个人总是舒展的,像船头桅杆上鼓满海风的旗帜。
但春迟仍旧看不惯她们与男人相处的方式,打情骂俏抑或强颜欢笑,低卑而轻贱,甚至不辨对象,对所有男人都一样。她的情感经历决定了她注定不喜欢那些对爱情潦草的人,那些不知道自己要的是什么的人。她总是想,淙淙后来去找骆驼,并与他干出那样的勾当,这大概与她在海上当歌女的生活经历有关。
钟潜悄悄地也上了这艘船,在暗处看护着春迟。歌女们看到老朋友又回到了船上,都很开心。夜晚的时候便拉他一起喝酒。仍旧是姑娘们自己酿的酒,入夜已深,坐在三两盏灯笼下面,连饮数杯,很快就有了几分醉意。
钟潜又斟满杯酒。月亮和几颗星星落在杯子里,像在酒中摇曳的曼陀罗花瓣。可这分明是不可能的,如今在船上,再也没有人会酿造曼陀罗花酒了。他想起当日与那个酿造曼陀罗花酒的人对饮的情形,他早该看出的,她那么美,分明是个假人儿,注定稍纵即逝,无法挽留。
钟潜喝醉后,浑身酥软地躺在甲板上,只在这一刻他才觉得人生有快意。而歌女们喝到七分醉就嘤嘤地哭起来,她们其实没有什么委屈,也不怎么惦念家人,这委屈单单是因为空虚而生的。钟潜很是怜悯她们,她们和自己一样,过着随波逐流的生活。不同的是,她们寄生在船上,而他寄生在春迟的身上。他忽然一阵绝望,甚至有些想留在船上,不跟春迟回中国去了。但这样的话,她们孤儿寡母如何以后该如何生活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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