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好青年随时随地被迫裸奔,说明时空旅行不是特异功能,而是一种病,这是把《时空旅行者的妻子》从科幻扭转到情爱乃至励志小说套路上的关键,所以亨利不能回到侏罗纪,只能在上下二十多年的范围内摇摆,而且每一次消失都不能距离自己熟悉的人和事物太远,至少离不开盛产朋克音乐的芝加哥民间--种种这类内含着牵强的限定都是为一个怪症患者矢志不渝的爱服务的。他随时可能丧命,也预见到自己什么时候会死,他有充分的玩世不恭的理由与条件,但最后坚守住了忠诚;他的妻子也很早认出了自己的宿命--既然"我的未来注定要属于他",那就无怨无悔地爱着这个病人吧。
凯尔文在索拉里斯星上见到了心上人海若,但最终发现这是星球表面的神秘物质拿自己的记忆变出的魔术,而真人早已死去。然而影片一定要以凯尔文与海若的拥抱告终,不管是否违背斯坦尼斯拉夫·莱姆的本意。莱姆的深刻超出了影像的能力范围,苦心构设的传奇炖出一条爱情宣言,有如牛鼎烹鸡,委实不如亨利·德坦布尔的经历更有震撼力。生命的最后岁月里,两次时空裸行要了他的命,大限到来之际,克莱尔把亨利紧紧抱住,不让他死在过去。学者毛尖为《时间旅行者的妻子》下的评语"时间与爱情相比,后者才是终极真谛"绝对是一针见血,每个时刻准备着被此书感动的读者可以很方便地找到人生指南。
《时间旅行者的妻子》是那种极有可能区分两类读者的文学作品。一类是找寻教益和感动的读者,情不自禁地把自己代入情节,就像克莱尔喜欢引用的《爱丽丝漫游奇境》或《绿野仙踪》的故事那样逐神奇而行,一次次掩卷感慨道"我渴望有个亨利(这样品格的男人)";另一类是所谓的"纯文学"读者,他们在情节背后寻找一个绞尽脑汁自圆其说的作者,看她如何在"时间可逆"这种危险的大前提下避重就轻,避实就虚。任何一个企图让"传奇"的降落伞安全着陆在现实主义大地上的作家都得学会这一手,应该说尼芬格做得相当成功。若干年前,西蒙娜·德·波伏瓦在她的小说《人都是要死的》里设计了一个不死的人,刀劈不死,枪打不死,沉江不死,永远年轻,最后终于感到活腻了。与波伏瓦的"人的价值在于其必死性"相比,"爱情能超越死亡"的口号岂不人性化得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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