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马宝因病退职,按马家军的规矩,营长职位由儿子马步英顶替。马步英告别大阿訇,骑着大灰马,走进宁海军大营。
堂兄马步芳已经当了旅长。
旅长叫他等候安排。他这个营长跟兵差不多,每天自己遛马喂料,很辛苦,不像个军官。可马营长军装整洁,靴子很亮。
冬天到了,下雪前父亲捎话让他回去。他单人单骑,连个护兵都没有,他在野地里转到天黑,才进庄子。
父亲告诉他:“按宁海军的规矩,下雪后要空手围猎。比刀子你占了上风,围猎是集体活动,小心吃亏。”
“三四年前的事情,谁还记这个。”
“你娃年轻你不懂世道人心,你伯父给娃铺路呀,把你这凉侄儿当黑虎星,过几天围猎你千万要当心。要么你别去啦,在屋里歇几天。”
阿娘门帘一揭出来了,“我养的是儿子不是女子,好男儿空手打天下,不指望你大,都不指望自己吗!”阿娘说完拧身就走。
父亲忽站地上,“你大这辈子给你娃没留下啥家业,你大干不出惊天动地的事情,你大还有一口气,给你娃当个垫脚石没一点麻达。”
退职军官马宝在西宁的大营里很一般,在庄子百姓里还是有威望的。他招呼相邻十几个庄子的精干小伙,骑上大马,到野地去围猎。这是河州人古老的传统,不管汉人回回都爱冒这个险。按老规矩下雪后野鸡野兔好抓,既然马营长想冒更大的风险,大家都是热血汉子,齐声叫好,骑上马,一群接一群拥到野地里。
先是纵马疾驰,把草窝里的野鸡野兔赶出来。河州地区深沟大壑纵横,崖又高又陡,烈汉子骑上烈马直突突从陡崖上冲下去,又从崖跟纵马而上,直上直下,越跑劲越大,心越狂,跟打鼓一样。马蹄子把大地擂得咚咚响,心脏把人的胸腔擂得咚咚响,野鸡野兔惊惶万状,拚命往旮旯里钻,往大地的裤裆里钻。那都是地形极其险要的地方。千百年来,生活在河州地区的野物都练出来啦,一有动静,反应极为灵敏,落脚的地方很巧妙,用铁勾子掏都掏不出来。飞驰而来的骑手在一刹那间要探身下去,捕获野物,几乎是奋不顾身,是沟是崖,是刀山火海,啥都不顾了,直往上扑。多少壮士猎物到手,人成了残废。更多的人相撞在一起,马死或人亡,血光冲天,现出男人的一身豪气!河州人每年冬天都要玩一次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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