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妻子》
一
我接到这样一封信:
巴威尔·安德烈耶维奇先生!离您不远,就在彼斯特罗沃村里,发生了一些可悲的事,我认为我有责任把这些事通知您。这个村子的全体农民本来已经卖掉他们的农舍和所有的家私,往托木斯克①省迁移,可是没有走到那儿就折回来了。此地的东西,当然,再也没有一件属于他们所有,统统归在别人名下了。他们三四家人合住一个农舍,因此每个农舍的人口,男男女女不下于十五 口,小孩还不计算在内。最后要说的是他们没有东西吃,挨饿,普遍得了斑疹伤寒流行病,简直人人都病倒了。女医士说:人一走进农舍,看见的是些什么呢?大家都在生病,说胡话,有人哈哈大笑,有人气得发疯。农舍里满是臭气,没有水供人喝,也没有人给他们水喝,食物只有坏土豆。女医士和索包尔(我们的地方自治局的医师)看出他们需要的首先是粮食,其次才是药物,可是他们偏偏缺粮食。那么医务人员又有什么办法?地方自治局执行处拒绝赈济,因为那些农民的户口已经在地方自治局注销,归入托木斯克省了。再者,地方自治局也没有钱。我把这件事告诉您,知道您为人仁慈,因此,求您火速周济他们,请勿推辞是幸。
为您祝福的人。
显然,这封信是女医士本人或者冠着野兽姓氏②的医师写来的。地方自治局的医师和女医士之流,一连许多年,天天相信他们没有办法可想,可是却仍旧靠那些只有坏土豆糊口的人领到薪水,而且不知什么缘故竟然自以为有权判断我仁慈不仁慈。
除了这封匿名信以外,每天早晨总有些农民跑到我家的仆人厨房里来,跪着不走,晚上又有人来捣毁防护墙,从我家谷仓里偷走二十大袋子黑麦。再者,平时的谈话、报纸、恶劣的天气也弄得我心情郁闷,总之所有这些都扰乱我的心境,因而我工作得无精打采,很不顺利。我在写《铁路史》,这需要读许多俄国的和外国的书籍、小册子、杂志论文,而且必须打算盘以计算数字,查对数表,思考,写作,然后再读书,再打算盘,再思考。可是我刚刚拿起书来或者开始思索,我的思想就乱成一团,我的眼睛眯缝起来。我就叹口气,离开书桌,在这个空荡荡的乡村住宅的大房间里走来走去。等到我走得厌烦,在我书房的窗前站住,我的眼光就越过宽阔的院子,越过池塘和一棵光秃的小桦树,越过不久以前铺着白雪而如今正在融雪的广大田野,看见天边一个高冈上聚着一 堆深褐色的农舍,有一条黑色的泥泞道路从那儿顺着高坡溜下来,不规则地蜿蜒着,象一条长带。那就是彼斯特罗沃村,也就是匿名人写信告诉我的那个村子。要不是一群预告天要下雪或者下雨的乌鸦呱呱地叫唤,飞过池塘和田野上空,要不是木匠的小板棚里有敲打声,那么目前大家议论纷纷的那个小小世界看上去就象是死海了。那儿的一切都是那么安静,停滞,缺乏生气,乏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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