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时,离开约瑟夫伯伯和琪波拉伯母家后,倘若时间不是太晚,我们会逗留二十来分钟或半个小时,拜访一下小街对面的邻居。我们像做贼似的潜入阿格农的住宅,没有告诉伯父母我们要去哪里,免得他们不舒服。我们去7路公共汽车站时,有时会邂逅从犹太会堂出来的阿格农先生。他会使劲儿拉住爸爸的胳膊,警告他说,要是他,即我爸爸,拒绝拜访阿格农的家,不让它一睹女士芳容,它,也就是说阿格农的家,则无缘享见她的风采。这样阿格农就给妈妈的双唇带来了微笑,爸爸会答应,说:“好啊,但只去几分钟,请阿格农先生原谅,我们不能久留,我们得回凯里姆亚伯拉罕,孩子累了,明天早晨还要上学。”
“孩子一点也不累。”我说。
阿格农先生说:
“请博士先生听听,乳臭未干的孩童口中证明了力量。”
阿格农的住宅坐落在柏树环抱的一个花园里,但为了安全起见,它背向街道而建,仿佛把面庞藏在了花园里。你在路上可看见四五个狭长的窗子。从掩映在柏木中的大门走进去,沿屋旁一条铺设的小径行走,攀上四五级台阶,在白色屋门前按响门铃,等候主人开门,等候邀请你右转登上半黑的台阶,走进阿格农先生的书房。从书房可去铺就而成的巨大屋顶平台,它俯视着朱迪亚沙漠和摩押山;或者左转,走进一个狭小而凌乱的卧室,卧室的窗子凝视着空旷的花园。
阿格农住宅从来不会充满日光,总是笼罩在某种黄昏暮霭中,飘着淡淡的咖啡和奶油茶点的气味。也许是因为我们只在安息日结束之前的傍晚才去拜访,至少直至三星出现在窗前他们才开灯。或许灯是开着的,但是耶路撒冷的电灯光是如此昏黄,有些吝啬,也许是阿格农先生在节约用电,也许是停电了,那光是煤油灯光。我至今仍然记得那种忽明忽暗,实际上我几乎可以触摸到它,窗子护栏似乎将它囚禁起来,使之更加突出。造成忽明忽暗的原因现在难以说明,甚至那时就难以说明。不管是什么原因,无论阿格农何时起身从书架上抽出一本书,那书,仿佛一群拥挤的崇拜者,身着破旧的黑色衣裳,而阿格农的形体投下不止一个影子,是两三个甚至更多的影子。这就是他在我的孩提记忆里所留的印象,至今他在我心目中就是这个样子:一个人在忽明忽暗中摇摆,走路时身边有三四个分离开的影子晃来晃去,那影子在他前面,右面,身后,头顶,或是脚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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