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还得继续跑,因为我们离路太近了。”
女人回答了句什么,他没有听懂。他们又跌跌撞撞地向田中央跑去。特纳感到身上的疼痛就像火烧一样。男孩在他的臂弯里,而女人似乎又在往后拉,想把儿子抱回去。这时,田里已有成百上千号人,都尽力向远处的树林跑去。听到炸弹的呼啸声,大家都蜷伏在地上,可是那个女人对潜在的危险一点都不警觉,他只好又拉着她卧倒,这次他们把脸贴在新翻垦过的土里。炸弹的呼啸声越来越尖锐,女人大声地喊着,仿佛在祈祷着什么。这时他才意识到她说的不是法语。炸弹在远处的路边爆炸了,大约一百五十码开外。但此刻第一架飞机又转向村庄,降低高度开始扫射。男孩已吓得哭不出声了,他母亲也不肯站起来。特纳指着正从屋顶掠过的轰炸机。他们正处在它的飞行轨道上。没有时间争论了,但她不想动弹。他纵身跳入犁沟躲了起来。机枪在耕地里波浪扫射的声音和引擎的轰鸣声从他们身边掠过。一位受伤的士兵在大喊大叫。特纳站了起来,但女人不肯拉着他的手。她坐在地上,紧紧地抱着儿子,用佛兰芒语和他说话,不停地抚慰着他。她一定在说,一切都会好好的,妈妈向你保证。特纳一句佛兰芒语也听不懂。不过不懂也无所谓,因为她对他简直视而不见。男孩正透过母亲的肩膀茫然地盯着他。
特纳往回走了一步,然后就跑了起来。他踉踉跄跄穿越犁沟,这时轰炸又开始了。沃土粘住了他的靴子。只有在恶梦中,脚才会如此沉重。一颗炸弹落在通往村庄中心的路上,货车就停在那里。呼啸声一阵紧似一阵,在炸弹落下时,他还来不及趴下。爆炸产生的冲力把他甩到了几英尺以外的地方,他脸朝下趴在泥土上。苏醒过来后,他发现嘴里、鼻子里、耳朵里全都是污泥。他想把嘴里的东西吐出来,但嘴里干干的,没有唾液;他想用手指挖,却越加糟糕。他对污物大加戏语,又对肮脏的手指调侃了一番。他把脏物从鼻子上吹掉。他的鼻涕黑乎乎的,堵住了嘴。树林就在附近,那里也许有溪流、瀑布和湖泊。他想象着天堂的情景。当一架俯冲而下的斯图卡式轰炸机又一次发出愈来愈响的轰鸣声时,他努力辨认着声音的方位。是解除空袭警报吗?他的思维好像也被阻住了。他无法吐咽,无法自由呼吸,也无法思考。当他看到农夫和狗依然在树下耐心地等待时,他的大脑才恢复了运作,才记起了一切。他转身向后看去。刚才那位女人和她儿子所在的地方,此刻已成了一个弹坑。他看着它,觉得自己早就知道这是迟早的事儿。这就是他必须撇下他们的原因。他的任务是活下去,虽然他忘了是为什么。他继续朝树林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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