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饭是开在那有帘子的廊子上的。普宁坐在布罗托夫旁边,开始搅动botvinia(冰镇红菜汤)里的酸奶油,粉红色冰块在汤盆儿里叮当作响,他又自动拾起早上没说完的话题。
“你一定会注意到,”他说,“列文精神上的时间和渥伦斯奇物质上的时间有个明显的差距。在小说半当腰,列文和吉提比渥伦斯奇和安娜在时间上整整落后一年。一八七六年五月的一个星期天傍晚,安娜投身到火车轮下时,她已经自小说开始生活四年多了,而在列文那方面,从一八七二年到一八七六年那同一时期,几乎刚过了三年而已。这是我所知道的文学里的相对论最好的一个例子。”
饭后,有人建议玩一玩槌球游戏。至于怎样安放弓形小铁门,大家赞成那种由来已久而技术上不合规格的办法,那就是把十个当中的两个交叉放在场地中央,以形成所谓的“囚笼”或“捕鼠夹子”。普宁和布罗托夫夫人搭伴,很快就显出在球术上比对手施波里昂斯基和波罗辛伯爵夫人高明得多。木桩一钉好便开始玩起来,这个男人就变样了。他本来是个动作慢吞吞、笨手笨脚、很有点僵硬的人,一下子变成一个活蹦乱跳、默不出声、面带狡猾神情的驼子。好像总轮到他打球似的。普宁低低握着木槌,让它在自己劈开的两条细长腿之间优雅地晃悠(他为了打这场球还特地换上百慕大运动短裤由此而引起一阵小小的轰动),每击一下之前都先瞄瞄准,灵巧地晃动两下木槌,然后朝球儿准确地一击,球朝前轱辘,他也一直猫着腰快步跟上,到达预计球停下来的地方。他怀着那种研究几何学的劲头,把球击过每个弓形小铁门,激起旁观者一片羡慕的欢呼声。连小伙子伊戈尔·波罗辛,揣着两罐啤酒赶赴秘密的酒会,鬼鬼祟祟打这里经过,也停下来一秒钟,赞赏地晃晃脑袋,然后才溜进树丛。普宁满不在乎地碰撞了,或者毋宁说火箭式地轰击了对方一个球,抱怨和抗议之声就同叫好声混杂在一起了。他让自己的球紧挨着对方的球,用他那小得出奇的脚使劲踩在自己的球上,然后猛捶一下,而把另一个球震出去老远。大家请苏珊评评理儿,她说这种打法完全犯规,可是施波里昂斯基夫人则说这完全许可,并说她还是孩子的时候,她的英国保姆管这种打法叫做“打个香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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