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碧云星岛日报 文艺气象 1992年09月03日
从广州回来时,珠江下了雨。船在大雾中航行,舵手却在打瞌睡,有人在雨中等待你,呼唤你的名字:“细细,细细。”咖啡冷了,要倒掉再冲。怎可以。他伸手来搁着你:“太浪费了嘛。”搁着你如搁着一株缠身的草。你脱下他的尼龙袜:“上海制造。”最好的尼龙袜,他说。床单是鸳鸯戏水。已经很久没见过黯淡的灯。才五伏特。吊在七彩黯淡的玻璃窗旁。
下放时喝玻璃汤。菜加点油,晶莹剔透。没想过冷咖啡。喜欢我的身体感觉吗?说不出来,你一样服贴畅快。谢谢。只是伤痕太多。我一生人只做过几件令我骄傲的事:文革时武斗,他们抓着了我的同学陈路远,说他调戏妇女。一群人打他踢他,牙齿散了一地,象珍珠。我却没打他,结果是我自己捱斗。疯狂的,千万人的节日,天天像过年。呵,我们香港真单调,也好,比较简单。这我呢?你跟很多其他香港人不一样。因为我有一个中国情人。我有一点美金,你出国好用。来了,我来了。呵。
那一个也真年轻,穿一条短裤,笑容就是晴天。“广州真热。香港更热,还是喜欢东京。”我去了东京你来找我好不好。你会回中国吗?我喜欢你穿的丝质小皮,你古怪而难看的草帽。到白天鹅喝杯咖啡吧。晚上还可以去跳舞呢。不要谈甚么文革了,我还没有出生呢。在男厕相遇:高速的肉体的爱。他甚至忘记了回到唱片室放音乐。整个的士高都累了。人们鼓噪,你们却在喘息,还好吧。我从新疆带了点大麻干,来吧。我又买了些皮革,在北京赚了好几千呢。广州不行,广州太热。下次给你买件貂皮怎样。不行不行,我们香港讲环保,不杀野生动物。香港呀,香港人蛮文明,九七之后我可以每晚与你去看子夜场,去打电子游戏机,赛车,排队买房子。文革过于煽情,迹近炫耀,而改革开放又过于轻省――到底吸大麻好,还是喝玻璃汤好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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