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启超曰:吾不忍言西学。梁作霖曰:子日与人言西学,曷为不忍言西学?梁启超曰:今日非西学不兴之为患,而中学将亡之为患。风气渐开,敌氛渐逼,我而知西学之为急,我将兴之;我而不知,人将兴之;事机之动,在十年之间而已。今夫守旧之不敌开新,天之理也。动植各物之递嬗,非、墨两州之迁移,有固然矣。中国俗儒,拘墟谬瞀之论,虽坚且悍,然自法越以后,盖稍变矣;中日以后,盖益变矣。援此推之,十年、二十年以后,其所存者希矣。虽然,旧学之蠹中国,犹附骨之疽,疗疽甚易,而完骨为难。吾尝见乎今之所论西学者矣,彝其语,彝其服,彝其举动,彝其议论,动曰:中国之弱,由于教之不善,经之无用也。推其意,直欲举中国文字,悉付之一炬。而问其于西学格致之精微,有所得乎?无有也。问其于西政富强之本末,有所得乎?无有也。之人也,上之可以为洋行买办,下之可以为通事之西奴,如此而已。更有无赖学子,自顾中国实学,一无所识,乃借西学以自大,嚣然曰:此无用之学,我不为之,非不能也。然而希、拉(谓希腊、拉丁)、英、法之文,亦未上口,声、光、化、电之学,亦未寓目,而徒“三传”束阁,《论语》当薪,而揣摩风气,摭拾影响,盛气压人,苟求衣食。盖言西学者,十人之中,此两种人几居其五。若不思补救,则学者日夥,而此类日繁,十年以后,将十之六七矣,二十年以后,将十八九矣。呜呼,其不亡者几何哉!
虽然,中学之不自立,抑有故焉。两汉之间,儒者通经,皆以经世,以《禹贡》行水,以《洪范》察变,以《春秋》折狱,以《诗》三百五篇当谏书。盖六经之文,无一字不可见于用,教之所以昌也。今之所谓儒者,八股而已,试帖而已,律赋而已,楷法而已,上非此勿取,下非此勿习。其得之者,虽八星之勿知,五洲之勿识,六经未卒业,诸史未知名,而靦然自命曰:儒也,儒也。上自天子,下逮市侩,亦裒然尊之曰:儒也,儒也。又其上者,笺注虫鱼,批抹风月,旋贾、马、许、郑之胯下,嚼韩、苏、李、杜之唾余,海内号为达人,谬种传为巨子。更等而上之,则束身自好,禹行舜趋,衍诚意正心之虚论,剿攘彝尊王之迂说。缀学虽多,不出三者,历千有余年,每个愈况,习焉不察,以为圣人之道,如此而已。是则中国之学,其沦陷澌灭一缕绝续者,不自今日;虽无西学以乘之,而名存实亡,盖已久矣。况于相形之下,有用无用,应时立见;孰兴孰废,不待言决。然此辈既舍此无以为学,此道即离此无以图存。呜呼!岂可言哉?岂可言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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