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几乎任何一种被我们视为"反常"的行为,都可归结为爱与理解的相应缺失。极而言之,当不幸的人们破天荒地做出自残甚或自杀的行为,那多半是因为正常言路完全(或几乎完全)的断裂。不幸的人们茫然四顾,望不见爱与理解之语言的家园。在极度的孤独中,在随之而来的虚空感中,在压倒一切的绝望、恐惧和颤栗中,不幸的人们有可能本能地像抓稻草一样抓住自己的身体。破坏自己、毁灭自己成为他们与外界交往的唯一语言。从某种意义上说,这类"反常"行为是对我们"正常"人的呼吁甚或控诉。它们提醒我们自身爱与理解之语言的缺乏,并敦促我们做出痛定思痛的弥补,而这弥补不是别的,只能是那任何时候不可或缺的爱与理解之语言。 关于文森特自残事件,西方艺术史家和心理分析学家作过大量探讨,并提出十多种解释(参见丁宁:《绵延之维-走向艺术史哲学》,三联书店,1997年,第115-119页)。这些解释大多走入了歧途。但是,无论这些解释表面看来是多么离奇,都表现出试图对文森特事件作出理解的可贵努力。正如生存论心理学家莱恩所说,在"正常"与"反常"之间并不存在不可沟通的屏障,即便在最令人绝望的案例,对话的可能随时存在,而对话的条件其实非常简单,那就是爱与理解的努力。参见莱恩:《分裂的自我-对健全与疯狂的生存论研究》,林和生译,贵州人民出版社,1994年。
以最快速度从巴黎赶到阿尔勒的提奥懂得文森特此时此刻的语言。在医院的病房里,提奥轻轻捧起哥哥的头,在枕头上放好。他听到文森特低低地说:"真像津德尔特!"家,那是我们心中永远的渴望和回响。我们一生孤独和流浪,不就是为了寻找久已失落的家园?画布,沉默的画布是家,但那只是我们始终眺望和辛劳操持的结果。我们像农夫在麦田里耕耘或收获一样在画布上操劳,更用决眦的痛苦在画布上眺望。望穿画布,我们最终望见的是津德尔特,是故土和亲人,是北布拉班特散布着麦田、石楠和松林的原野……那是多么多么久远的一切,全部的时光,全部的声音都溶失在无垠的回忆的云空,只有津德尔特和北布拉班特,无声地叠印着母亲乐观而坚强的容貌……哦耶路撒冷,哦耶路撒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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