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代雕刻大师罗丹,有一件早年的作品《青铜时代》(TheAgeOfBronze),是我十分喜爱的雕刻作品。这件作品雕的是一个青年的裸像,他的右手紧紧抓着头发,左手握紧拳头,头部向着远方和高处,眼睛尚未睁开,右脚的步伐在举与未举之间,巴黎大学教授熊秉明说这件作品“年轻的驱体还在沉睡与清醒之间,全身的肌肉也都在沉睡与清醒之间,眼睛还没有睁开,尚未看到外界,当然尚未看到敌人与爱人,像一个刚刚成熟的蛹,开始辗转蠕动,顷刻间便要冲破茧壳,跳人广阔的世界。”
他还说:“好像火车头的蒸汽锅已经烧足火力,只还没有开闸发动。”他并且评述说:“我想老年的罗丹就再做不出《青铜时代》来。只有少壮的雕刻家的手和心才能塑出如此少壮生命的仪态和心态。”熊秉明先生在《罗丹日记择抄》中所做对《青铜时代》的观察与评论都非常深刻,使我想起去年在美国华盛顿国家美术馆看罗丹的雕刻大展,当时最吸引我注意的是《青铜时代》与《沉思者》两件作品。《沉思者》刻着一个中年人支着下巴在幽思,是最广为人知的罗丹作品,也是罗丹风格奠定以后的杰作,《青铜时代》则是鲜为人知,有许多罗丹的画册甚至没有这件品,老实说,我自己喜爱《青铜时代》是远胜于《沉思者》的。
在美术馆里,我从《青铜时代》走到《沉思者》,再走回来,往来反复地看这两件作品,希望找出为什么我偏爱罗丹“少作”胜过“名作”的理由,后来我站在高一百八十一公分与真人同大的《青铜时代》面前,仿佛看到自己还未起步时青春璀璨的岁月,我发现我爱《青铜时代》是因为它充满了未知的可能,它可以默默无闻,也能灿然放光;它可以渺小如一粒沙,也能高大像一座山;它可能在迈步时就跌倒,也可能走到浩浩远方;它说不定短暂,但或者也会不朽……因为,它到底挚走了生命的一小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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