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山上很静,房子很大。客厅里一色中世纪木头家具,彩色挂毯描画桑姆孙拔山扛鼎的身体:头发团长了,眼珠挖掉了;狄莱拉不减当年贪婪,舍不得他那一团罩不住的精力。房子的主人维廉·摩里斯不在家,到冰岛搜集中世纪民俗资料去。摩里斯夫人珍妮和她的情夫但第·加百利·罗赛蒂在染满暮色的客厅里消耗沉淀在身体里的欲念。她的头发又浓又长,像水,流遍罗赛蒂全身。
"……"她把他缠得很紧。
"……"他闭上眼睛让思潮跟着她的身体起伏:他的画笔勾破了她每一寸肌肤。她是他的阿瑟王那位淫荡的皇后。她是他天堂里的怨妇。她是他的"碧娅":古堡露台一片萧索,石壁又冷又湿;无花果树的枝叶分外蓊郁,都呈墨绿色;几茎常春藤缠着栏杆滴翠,仿佛死里求生。群鸦乱飞,蘸抱了墨汁的黑翼在乌沉的天空中即兴泼墨。没有风。他的碧娅坐在那里,背靠石壁,两手交正摆在膝盖上。那天的暮色也像现在这样苍茫,她的衣裙全成了淡紫色水纹,化出满身涟漪。身边一串念珠、一本经书、一座日规、几封丈夫给她的旧信。万物默默蜕嬗:她的眼神凝成好多故事。他的珍妮成了她的"碧娅";她的"碧娅"成了他的珍妮。但丁"炼狱"里这个女人给丈夫锁在疟疾传染区里这幢古堡中等死:碧娅的尘缘已尽;无尽的是罗赛蒂画笔下珍妮慑人的艳光。诗人史文朋说:"娶她为妻的念头是狂人的念头;男人顶多只敢梦想一吻她的脚尖。"小说家亨利·詹姆斯见了珍妮之后好几天"魂牵梦绕,不能自已"。珍妮的丈夫摩里斯当年对她说:"我不能画你,只能爱你",摩里斯于是娶了这位牛津看管马厩的老头的女儿。摩里斯不是狂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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