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适之第一次从美国学成回国,一到故乡,母亲就对他说:"你种的茅竹现在已经成林了。你去菜园看看。"胡适说:"妈,我没有种过竹,菜园里哪有我种的竹?"母亲说:"你去看。"胡适进了菜园一看,果然长满了茅竹,总有成千根了。母亲后来告诉他说,在他十二三岁的时候,有一天傍晚,房族里的一位春富叔用棒柱挑着一大捆竹子走过,他看见胡适站在路旁,递了一根竹给他,说是给他做烟管。胡适拿了竹子口家对母亲说:"春富叔给我做烟管,我又不会吸烟,把它种在花坛里罢。"漫漫十多年,那根竹子在花坛里生长得很快,发旺起来,花坛太小了,母亲叫人把它移到菜园里去,真的旺满了菜园,还向别人的园子里发展了去,连胡适自己都记不起、认不出了!
国不破,故乡才是故乡,可以随时回去追寻旧梦,讨个意外的惊喜。抗战一胜利,颠沛流离的中国人经历了一次结伴还乡的乐趣,在断瓦颓垣之中辨认亲人的泪痕和笑语:山河无恙,来日的甘苦总算有个凭藉。到了一九四九年的剧变,海峡两岸的中国人从此几成陌路,乡不成乡,国不成国,古老的家山情愫黯然变质,心头抹不掉的是仓皇避秦的旧事。胡颂平追忆一九四九年秋季从重庆撤退的情景,说是十月十一日从广州飞到重庆,不久,酉、秀、黔、彭等险要地区相继失守,然后是中央航空公司和中国航空公司起了变化,重庆对外交通完全断绝了。重庆街头整天是来来往往搬运东西的车子,局势一天比一天紧张。中央研究院总办事处各部负责人都到台湾去了、院长朱家骅要他照料总办事处的事,总算在万分困难的情形下包到民航队的一架飞机,可以直飞香港。包机是由行政院、国防部和特种调查处三个机关会同核定的;搭机人员的身份,也要这三个机构审核,每人的照片上都要盖上审查合格的印戳。那天晚上,他们在曾家岩行政院楼上一个房间盖印,电灯突然熄掉,他用火柴一根接一根的亮光照着盖印的人盖上印戳。到了动身的那天,重庆下午六点起就戒严了,办总务的出高价雇到一辆破旧不堪的大卡车,车前的照路灯都坏了,还得有一部车子在前头引路才能动身。他们的车队贴上"特准通行证",沿着山路蜿蜒前进,好几次停下来受军队盘问、查验通行证,开到白市驿机场已经是翌日的清晨四点钟了。大家在机场苦候至下午五点钟,才等到一架民航队的飞机,却因飞机抢运政府人员,不飞香港了,先把他们送到成都再说。那天下午起,白市驿机场开始拆除无线电台设备,同时布置地雷,准备破坏机场了。"我一家八口,就在这个惊险的大风浪中安全撤退出来。"胡颂平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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