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里,王冠宇兄又给我讲了许多鬼。我们一起在他老家的老王海村果林边上转悠,他右手捏着一个俄罗斯产带手捏发电机的手电筒,捏得猛的时候,手电筒的光就很亮,似汽车氙灯,不捏就暗下去,像鬼火。王冠宇兄东照西照,说那里有鬼,那里游击队打死过一个日本鬼子,他讲得带劲,我以为他不怕鬼,就问,你怕不怕鬼?王冠宇兄说,谁不怕鬼啊?
嘿,原来如此,那他讲个什么鬼?我说,我现在回去,你一个人呆在果园怎么样?王冠宇兄想了想,哆嗦了一下,那我不敢。我又说,那你一个人回去,我呆在这里呢?不行,他说。第一次见到这样的讲鬼人,岂不是自己吓自己?他又说,你不怕是因为你不知道哪里有鬼,可是我知道哪里有鬼。我说,见鬼,鬼来无影去无踪,他还会在一个地方呆着不动?你锁了门他都能进来不是?王冠宇兄觉得是这个道理,但仍不服气,他说,我跟你还是不同,他们活着的时候,我认识的,所以,我跟你不一样。
不一样也罢,我问,王海村饿死过人么?饿死过,饿得人发肿,病了,就死了。那挨饿的时候吃什么呢?吃榆皮面。不过那时候公社对饿得厉害的人也给照顾,集中一起吃稠那狗。稠那狗?我对稠那狗这个名字发生兴趣,我在衡水时听他说过,我突然想,能否让他给我做一次稠那狗吃。就说,明天给我做一顿稠那狗吃吧,尝尝是什么味道。
白天出了大太阳,我骑上摩托在乡村公路兜风,王冠宇兄发动村里出动了几个人去采集榆钱,给我做稠那狗。待我骑摩托兜风回来,他们将榆钱采好了,都是小榆树的叶子,把榆树叶子叫成榆钱,这是华北一带乡村的习惯,它的根源没有问出来,冀中平原这一块的人,对榆钱津津乐道,像江浙人爱马兰头,四川人爱折耳根,湖广人爱藜蒿。我想,爱就是有道理,有时候它就是一种习惯,比如山东人偏将红薯叫成地瓜,北京人偏将小白菜叫成油菜,陕西人偏馍夹肉叫成肉夹馍。查一下资料,汉时还真把钱叫做榆荚,榆荚是榆树的果实,还有些来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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