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波在医院住了十七天,就出了院。
儿子出院后家里冷得像个冰窟。本来在医院我和董柳还说说一波的病情,现在连这个话题也没有了。董柳沉默着,连儿子也沉默了许多,总是坐在床上一动不动,眼睛转悠追随着大人的行动。岳母从董卉那边过来照看一波,连她也沉默了许多,也迟钝了许多。我嚷嚷着跟一波说话:“来来来,爸爸给你讲葫芦娃。”
可当我的声音一停,就只剩下了一片空寂,显出了这种嚷嚷的做作。为了躲避这种空寂带来的压力,我吃过晚饭就跑到办公室去,把白天看过的报纸再看一遍,然后那么坐着,一连几个小时。寂静中我感到有一只毒虫在噬咬着蚕食着我的心。
我想象着那毒虫的形状,满身黏液像蛇一般滑腻,可又披着又硬又厚的甲,还有无数的小脚在蠢蠢而动。
我从心里感谢冥冥之中的那个存在。说真的从一波的裤管剥下来的那个时候开始,我就作好了会留下后遗症的心理准备。可居然没有留下多少疤痕,只是有左边小腿上有硬币大的那么一块皮肤没有恢复,看上去亮亮的,摸起来十分平滑。
如果是夏天呢,如果开水倒在了脸上呢?真不敢想啊。厅里有些人问一波的病情,我就把事情从头到尾说一遍,一边感叹着钱的重要性,却不涉及比钱更重要的权。
开始还有其它办公室的人跑来听我说事情的前后,说顺口了我也忘了对谁说过没说过,逢人就讲。有一天我在讲的时候,旁边一个人过去说:“大为怎么跟祥林嫂一样,天天我真傻,我真傻的。”我马上住了口,不再讲了。是的,我真傻。
我对董柳说:“这次是不幸中的万幸。”好一会她说:“万幸那你的意思是烫得好?别人的儿子擦破点皮就是天塌下来了,我一波烫成这个样子还是万幸,他就比别人低那么多?”又说:“要低也不是一波他做儿子的低了,他哪点不如别人!”不管我从哪个方面扯出一个话头,都会被董柳冷冷地剪断。一定有什么事情了,她通过儿子来跟我说话:“爸爸洗碗!”“爸爸买豆腐回来!”晚上岳母带一波楼下睡了,我们就整夜地沉默着,用偶尔的叹息回答对方偶尔的叹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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