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常总是赤松鼠(学名Sciurus Hudsonius)在黎明中把我叫醒的,它在屋脊上奔窜,又在屋子的四侧攀上爬下,好像它们出森林来,就为了这个目的。冬天里,我抛出了大约有半蒲式耳的都是没有熟的玉米穗,抛在门口的积雪之上,然后观察那些给勾引来的各种动物的姿态,这使我发生极大兴趣。黄昏与黑夜中,兔干经常跑来,饱餐一顿。整天里,赤松鼠来来去去,它们的灵活尤其娱悦了我。有一只赤松鼠开始谨慎地穿过矮橡树丛,跑跑停停地在雪地奔驰,像一张叶子给风的溜溜地吹了过来;一忽儿它向这个方向跑了几步,速度惊人,精力也消耗得过了份,它用“跑步”的姿态急跑,快得不可想象,似乎它是来作孤注一掷的,一忽儿它向那个方向也跑那么几步,但每一次总不超出半杆之遥;于是突然间做了一个滑稽的表情停了步,无缘无故地翻一个觔斗,仿佛全宇宙的眼睛都在看着它,——因为一只松鼠的行动,即使在森林最深最寂寞的地方,也好像舞女一样,似乎总是有观众在场的,——它在拖宕,兜圈子中,浪费了更多的时间,如果直线进行,早毕全程,——我却从没有看见过一只松鼠能泰然步行过,——然后,突然,刹那之间,它已经在一个小苍松的顶上,开足了它的发条,责骂一切假想中的观众,又像是在独白,同时又像是在向全宇宙说话,一我丝毫猜不出这是什么理由,我想,它自己也未必说得出理由来。最后,它终于到了玉米旁,拣定一个玉米穗,还是用那不规则三角形的路线跳来跳去,跳到了我窗前堆起的那一堆木料的最高峰上,在那里它从正面看着我,而且一坐就是几个小时,时不时地找来新的玉米穗,起先它贪食着,把半裸的穗轴抛掉;后来它变得更加精灵了,拿了它的食物来玩耍,只吃一粒粒的玉米,而它用一只前掌擎起的玉米穗忽然不小心掉到地上了,它便做出一副不肯定的滑稽的表情来,低头看着玉米穗,好像在怀疑那玉米穗是否是活的,决不定要去拣起来呢,还是该另外去拿一个过来,或者干脆走开;它一忽儿想看玉米穗,一忽儿又听听风里有什么声音。就是这样,这个唐突的家伙一个上午就糟蹋了好些玉米穗;直到最后,它攫起了最长最大的一支,比它自己还大得多,很灵巧地背了就走,回森林去,好像一只老虎背了一只水牛,却还是弯弯曲曲地走,走走又停停,辛辛苦苦前进,好像那玉米穗太重,老是掉落,它让王米穗处在介乎垂直线与地平线之间的对角线状态,决心要把它拿到目的地去;——一个少见的这样轻桃而三心二意的家伙;——这样它把玉米穗带到它住的地方,也许是四五十杆之外的一棵松树的顶上去了,事后我总可以看见,那穗轴被乱掷在森林各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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