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人要做这样的人。”
这是我前几年为纪念郑辟疆先生写下的题词。郑先生是先父的至交,后来又是我的姐夫,我的姐姐是费达生。这是句从我心底里说出来的话。表达了他在我心目中的崇高形象。但他究竟是怎样一个人,我当时还说不清楚。
郑先生长我30岁,与先父同年。年龄和辈分的差距使我很少和他有亲密接触的机会。我对他的形象是从我的姐姐身上得来的。姐姐一直走在我的前面,是我的表率。我又明白没有郑先生就不会有我姐姐这样的一个人。我敬爱我的姐姐,因而崇尚郑先生的为人。
我感谢《蚕丝春秋》的作者余广彤,他告诉了我郑先生究竟是怎样一个人;又告诉了我姐姐是怎样在郑先生的人格感召下成长的。
我并不想去评论郑先生和我姐姐这两人在中国历史上的地位,我怕私人的感情会影响我的判断。他们不是大人物,只是普通的教师。但是我一想到他们,心中总有一种自疚之情。我们应当一代比一代强,而事实似乎正是相反。想要在当前的知识分子中找到一个像上一代的郑先生这样的人,有那样忧国忧民,见义勇为,舍己为人,不求人知的精神的人,我举目四顾,觉得不那么容易。因此我想,在这个时候回头看看我们上一辈的人怎样立身处世,怎样认真对待他们的一生,怎样把造福人民作为做人的志趣,对我们是有益的。至少可以让人们看到,我们中国有过不少一生为使别人生活得好起来而不计报酬地埋头工作的人。而且,这样的人是会受到后人的尊敬和钦爱的。
郑先生不是个传奇人物,是一个普通的公职人员。在他的一代里,依我可以回忆到的说,也不是独一无二的。说他多少具有我上一代知识分子的代表性,也许并不过分。他出生于江南小镇上清苦的读书人家。他父亲是个落第的儒医,到四乡农民中行医的“郎中先生”。如果当他刚刚成年时,历史上不发生戊戌政变,他也只有走上他父亲的老路。如果又是进不了“仕途”,还不是只能把这希望交给下一代?可是时代究竟开始变了。我们不应当低估了在本世纪之初像“蚕学馆”那种新事物的出现。不妨想一想,过了快要一个世纪了,而“科技下乡”“职业教育”等等还是有待实现的目标,学用怎样结合现在还在困扰大学里读书的学生!再说,一个从蚕学馆里受国家培养出来的青年,有机会去日本看到了当时先进的社会面貌,首先想到的不是个人怎样摆脱落后的家乡,而立志要去改变家乡的落后面貌。不要轻视了这一念之差,这一差却划出了国家兴亡的界线。这个世纪的两端对比一下,怎能不令人沉默深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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