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写作者问自己:“我是如何样搞起创作来的?”这个问题时,其氛围相当于埃德蒙·邓蒂斯回忆自己是如何样被监禁的。那是世俗生活中的一个黑洞,人从那里掉下去,看似被迫,实则自愿。
从我青年时代起,马赛海湾和它的岛屿对我来说就很熟悉。在我那不长的水手生涯中,每一次离岸和到达。似乎都是以这里为背景。可是啊,每次看到黑色的伊夫城堡,这名水手就出于本能的害怕移开了眼睛。所以当他们将我戴上镣铐,塞进一只挤满了宪兵的小船里头时,我一看见那堡垒、那城墙出现在地平线上,就明白了我的命运。于是我低下了头。我没有看见(也许我不记得了)小船所停泊的码头,也没有看见他们让我爬上去的阶梯,以及在我身后关上的门。
黑色的伊夫城堡一直就在“我”的生活背景中,可我总是看不清它,它是一个梦,我的水手生活一直被它萦绕。然而,当我进入伊夫城堡之后,我发现自己更加不能用常识和记忆来理解这座封闭的石头建筑物了。一旦被囚禁,我就失去了我原有的空间感觉,生活在属于我个人的纯粹的时间里了。
我仅仅只做得到将一系列的点固定在时间里,而不能使它们符合于空间。夜里,响声越来越清晰,但它们在标志地点和距离方面却更加不确定了……
人在创作中要排除的就正是那种表层的空间感觉。所以我什么都不记得了,先前的那些参照点对于狱中的我来说也完全失去了效用。我是什么?我什么都不是,我只有一些模糊的记忆,这些记忆都是靠不住的,但又是自由的,我可以努力去发挥它们。当我屏气凝神倾听之时,我便听到了船上海妖的声音,还有法里拉神父用鹤嘴锄在岩石墙里头挖掘的响声。其实,我听到的,就是我内部的欲望活动的声音。法里拉,永不知疲倦的法里拉,他要改写历史,用虚构来成就伟大的事业。他的每一次路线选择的错误,其实都是达到本质的必经之途。他凭着一腔灵感不断冲刺,而我,记录着他的错误,依仗这些错误的点画出伊夫城堡的地形图。我们这一对搭档,一个做,一个想,配合得天衣无缝。然而突围是不可能的,被封在巨大的岩石堡垒里头的我们俩,似乎永无出头之日。不过也难说,也许出路不在外面,而在里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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