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曲》是艺术家追求自由的过程的真实记录,这个过程也是人由发自本能的自审(地狱),到有理性的自审(炼狱),再到纯精神的分析(天堂)的过程。追求的动机则是美德(一种有点神秘的理念)的感召。自由意志本身是一个矛盾,一方面她要无羁绊地上升,一方面她又在对苦行的渴求中将自身限制在地狱体验里,这两方面的力就构成了追求的律动的模式。在以“我”为主体的追求者身上,自由意志又是怎样体现的呢?或者说,“我”是如何样一步步实现自由的呢?
在《地狱篇》里作为诗人的但丁的自由意志是通过一分为三的分身法来实现的。浮吉尔是诗人的理性与智慧,“我”的本质;俾德丽采则是诗人的理念,“我”的更深一层的本质。随着探索的深入,浮吉尔会将接力棒交给俾德丽采,由这位女神来引领“我”登上精神的极境。当“我”在原始的冲力的支配之下,闯到了这片与世隔绝的地带时,是浮吉尔用他那温和而又强大的理性之力,为“我”身上沸腾的野性指明了发泄的方向。这个方向就是浮吉尔所说的“另一条路”。另一条路是同世俗永别的路,另一条路又是同世俗的投影纠缠到死的路。浮吉尔的工作,就是不断地将地狱的悲惨体验加在“我”的身上,让我在绝望中一次次奋力突破。
“……我将做你的导者,
领你经过一处永劫的地方,
在那里你将听到绝望的呼叫,
将看到古代的鬼魂在痛苦之中,
他们每一个都祈求第二次的死……”《神曲》朱维基译,上海译文出版社1995,第7页。">
之后浮吉尔对“我”的肉体的折磨(伤心流泪、头昏眼花,直至昏厥过去)使“我”闯过一个个极境,“我”的精神也随之不断升华。当“我”不知不觉地贴近死亡体验之时,境界也越来越纯。然而“我”究竟为什么会踏上跟随浮吉尔的旅程呢?以“我”显得有些优柔寡断、甚至有些软弱的性情,怎么会产生出如此大的信心和决心呢?文本中已经说过,是出于爱和同情,出于高尚的理念追求。只有美德(爱)可以使人无畏,在美德的感召下,人才可以战胜来自世俗价值观的怀疑,在信念中去追求幸福;生的意志也只有在美德中得到体现,离开了同情心,人只是行尸走肉。这就是为什么“我”竟能战胜肉体的恐惧,不顾一切地去追求永生的原因。生的意志越强,同情心就越深(即使这种同情以曲折的形式表现也如此)。所以“我”,在通向自由的一层又一层的地狱里,所体验的全是“别人”的苦难,“我”自己却似乎处在相对安全的位置上。正好是这些“别人”(自我的对象化)在协助我完成体内原始之力的转化。一颗博大的心包含的是全人类的悲欢。艺术创造中这种分裂的奇观,需要读者用心体会,才会感到其间的层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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