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梦见一个卵形的广场,地面铺着银色的细砂,极目看去,低矮的黑色房屋虎视眈眈。天上没有太阳,砂子像活物一般发光,我从衣袋里摸出墨镜来戴上,免得眼睛发炎。我并不置身于那个广场。青白色的天庭里有一些秃鹫飞翔,在广场上掠过巨大的、浓黑的阴影,那时银砂就抖动起来,仿佛痛苦的痉挛。眼泪如蜡滴一样凝在我的角膜上。“要起风了,妈妈。”我在场外的某个处所哽咽着说。广场很大,有一道黑沟框住发光的砂子,风沙中有股花岗岩的味儿。砂石的味儿是十分熟悉的,它们往往在半夜弥漫在我的房间里,它们一来,那棵柿子树上就落下来三个柿子:踏!踏!踏!这时候,我记忆中往往出现一个黑洞,如X光底片上肺部的黑洞。我不得不打开窗子,将脖子伸到外面猛吸新鲜空气。我想,要是出太阳,广场周围的房子里会不会走出来许多人?但天空始终是青白色的,没有太阳也没有月亮,我盲目地说道:“现在是早晨。”我这样说过之后,立刻就听到了模拟的鸡叫声,我知道那是我的一种设想。秃鹫始终在机械地盘旋,鸟们已进入了一种永恒的延续境界,飞翔的速度不快不慢,始终如一。
我做完这个梦之后,心里很害怕。黎明前,一个老头儿在外面扫树上的落叶,是那种阔大的梧桐叶,扫起来很响;一颗耀眼的绿星星从窗前游过,屋里灿然一亮。听见三妹在被子里闷声说了一句:“该死的!”接着就“通通通”地走过去拉上了她房间里的窗帘。她每次做梦后都要拉上窗帘,然后脸色惨白地躺在床上直抖。
我推开了父亲的房门,发现他根本就没睡,他正坐在围椅上冥思苦想,用赤脚焦躁地擦着地面。“你进来,那里有穿堂风。”他并不回过头来就看见了我,“你要谈你的恐怖,它像小时梦中的黑人,使你的心脏怦怦直跳。你的耐力很差。请看一看这双饱经沧桑的脚,就会什么都明白的。我们都到过那里,我和你母亲,那些秃鹫,就是我们招引来的。一开始我们抱头哭泣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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