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后来,恰恰在教会寄宿学校里,我遗忘了这种感受。在那里,有几个讲斯洛文尼亚语的人激起了其他人的不满和怀疑。他们讲这种语言,和学校、广播和教堂这些机构不一样,总是轻声低语。他们聚集在大教堂一个偏僻的角落里,几乎是在窃窃私语,因此,对于那些不理解的耳朵来说,传过来的无非是嘶嘶声。他们也会背向大家,仿佛故意躲开似的站在讲台的四方形场地里。这样一来,他们就有点像一个阴谋策划者小集团,而那些从四面八方传来的干扰叫喊更是支持了他们的阴谋计划。而我呢?我妒忌他们相互交头接耳吗?我妒忌他们显而易见的共同目的吗?说来更深一层,是一种厌恶:讨厌看到在这个我——孤独,被挤出来了,又再挤回去,惟独被课桌那蓝色的洞穴和睡眠温暖着——不得不把自己也算做其中的大多数人群里,有这样一伙自高自大的人物从我们之中分离出去。这帮斯洛文尼亚小伙子应该立刻保持沉默,应该从他们那见不得人的阴谋角落里爬出来。他们个个都和我一样,就请乖乖地蹲到那些指定的座位上去吧,身旁有一个偶然的、身上散发着臭味的、喘息着的、抓耳挠腮的陌生躯体,然后同样一声不吭,别一个个像同谋者似的亲密无间,窃窃私语,一门心思地听着寄宿学校喷水池里那哗哗的水声就是了,该放风时就放风去,像这个菲利普·柯巴尔一样。比起那张口结舌、意见不一、没有方向、耷拉着脑袋和紧握着拳头无所事事四处乱跑的多数来,你们这个抱成一团的少数更加让我恶心!
好久以后,我才从其中一个讲另外那种语言的人那里得知,他们根本就没有搞什么小集团,结盟来对付我们其他人。他们相互围着站在角落里,更多是他们惟一的可能,那就是一整天不得不用外语舌头说话以后,终于能够从对方的嘴里听到母语的声音。这种语言不仅被那些讲德语的同学,而且也被那些监护人嗤之以鼻。他们之所以如此轻声低语地相互交谈,是因为不愿意刺激任何人。而且他们之间说来说去,无非都是些无关紧要的事,要么是天气,要么是学校的事,要不就是从家里寄来的香肠和熏肉面包。当然聊聊这些事,就可以深深地舒口气了:一个把熟悉的声音直截了当地传递给另一个,“就像在举行圣餐仪式时一样”。在一天的几个瞬间里,他们能够聚在一起,讲一讲他们那遭到禁止的方言,这对他们来说“简直太开心了”,即便他们有意识地把话题都局限在平平常常的事情上。“不管我会说njiva,而不说Acker,或者jabolko,而不说Apfel”,那位提供信息的人大声说,“这难道有什么区别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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