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日子,对此我可以说,它是“一个日子”,而那个日子,我就是那样煎熬过来的。在漆黑的清晨。人们迄今是怎样度过了自己的日子呢?在那些古老的小说中,怎么会这样常常来描述“许多日子逝去了”:“许多日子成为现实了”?这个日子的背叛者:我自己的心——它将我从这个日子里驱赶出来,敲击着,把我从中捶打出来,集猎人和猎物于一身。安静!再也没有隐藏的想法。那双花园工作鞋里的树叶。挣脱那个思考的牢笼,保持沉默。在那棵苹果树下弯下腰,走进禾草堆里。这个禾草堆里的读者。这些东西齐膝高为他围成了一方天地。而且他准备好每天受到伤害。脚趾叉开。“花园的七天”,《堂吉诃德》那没有写完的结局会这么叫。存在于花园里,存在于地球上。地球旋转的进程是不稳定的,所以那些日子也不一般长,首先是要分别看山脉对风的阻挡。这个日子的成功和放任;将放任当作行动:他让雾霭在窗前飘去。他让屋后的草随风飘荡。让阳光照耀着自己也是一种行动:现在我让它温暖我的额头,现在让它温暖眼球,现在让它温暖膝盖——然后便是肩胛骨之间毛茸茸的温暖!向日葵的脑袋一味追随着这个日子的光芒。将这个成功的日子与约伯的日子比较一下吧。不是“珍惜这个瞬间”,它应当更准确地叫做“牢记”。这个日子的进程,正好连同它的狭隘,已经让人意识到了——这不就是一种转变吗?——,对我来说则意味着我是什么样儿!没有别的什么东西可以比拟。中断你没完没了的不安,在逃遁中会安静下来。由于在逃遁中安静下来了,那么就会去倾听。我在高处倾听着。是的,“在耳朵里的高处”,一只麻雀的叽喳声穿透了那噪音。一片树叶落到远处的地平线上,悄然无声,在我的心底里听成了铃声。仔细聆听:犹如那些开锁匠聆听着用自己的万能钥匙打开锁子时的碰撞声。我此刻觉得那只变慢飞行的乌鸫在矮树篱笆上的三级跳好像嗡嗡地发出一种旋律。同样有这样一些人,他们在阅读一本书时也会陷入哼唱中。(从读报读者那儿,你最多可以想象出一声口哨,穿过牙缝。)“你们在倾听中变得迟钝了”,充满热情的保罗在一封致全体教徒的信中这样呵斥道,而在另一封里:“词语较量是完全无用的,对听者是场灾难。”这个纯粹的声音:要是我一天里能如愿以偿地达到这个纯粹的声音多好啊!可是比起倾听来,更多要牢记的也许是那纯粹的在场,就像毕加索最后一任太太所称道的,她什么都没有做过,无非就是在他工作时“在场”?成功的日子,艰难的日子!在耙花园落叶时,突然有一根毛茛闪现出光芒,从那褐色的落叶堆里,闪现出蜡烛光一般的黄色。颜色变暗,形式变亮。在那个依旧冰冻僵硬的阴暗角落里,我听见自己此刻在行走,就像当年杂草丛里一样。抬头仰望时,天空显现出拱形。什么叫“雪云”呢?白茫茫一团,其中夹着一道淡蓝色。欧洲榛子在手掌里互相碰撞出咔嚓声,三个。在希腊语中,曾经有一个词语用于“我存在”,这个词语不过是个拉长的O,比如在这样的句子中就可以找得到它:“只要我存在于世界上,我就是世界之光。”那个用于正好穿过柏树的东西的词语,就是“光波”。用正确的词语眼睛去观看和继续观看。开始下雪了。下雪了!Il neige!沉默。它在沉默。他在那些死者的影响下沉默。不是“他(她)死去了”一定得这么叫,更多是:“他,她,那些死去的人,只要我对他们置之不理,他们就会让我死去!”同时还有对结结巴巴的愿望。他执意要结结巴巴。在郊区,一切都是那样“独有特点”(一个郊区行人的词语)。在那辆卡车后面,那个垃圾工单腿站立着。马路上那些有规律的拱起叫做“减速带”。也许这样一个日子期限根本就不构成一个影响广泛的模式,不过是自成模式而已,——这会让人高兴?午间休息时,我和屋顶上的工人一起从屋脊上踩着木板走下来。我甚至不该一整天都待在家里,蜗居在里面无所事事?这个纯粹蜗居的日子的成功?蜗居:坐着,阅读,抬头望,在无所作为中引人注目。你今天做什么了?我听到了。你听到什么了?哦,房子。啊,在书的帐篷下。你为什么现在走出房子呢?你不是有书陪伴着待在合适的地方吗?为了在露天里牢记那些已经读过的东西。看看房子里那个角落吧,它就叫做启程:一只小箱子,一本法语字典,鞋子。那个乡间教堂的塔楼里又响起了钟声:它的音量现在正好与正午不相上下,在那昏暗的小窗里,只能感觉到它们忽闪忽闪的影子,好像从轮辐里发出的一样。在地球深处,有时会发生地震,那种所谓“缓慢的”地震,而正像人们所说的,这个星球在其中反射;“钟摆运动”,地球的鸣响。一个男人和一个背书包的孩子的剪影晃动在铁道涵洞里,就像一个男人骑着一头驴似的。又是歌德那句格言,人生苦短,但日子漫长,玛丽莲·梦露不也有一首歌吗?她这样唱道:“One day too long, one life too short……”还唱道:“Morning becomes evening under my body.”那个明快的省略句,那些最后落下的悬铃木叶子这样描述它:在我这个试论过的成功的日子行将结束时,它应当赋予那样的线条——缩写!贺加斯那“美妙的线条”事实上并没有刻画进调色板里,而更多是绷在上面,犹如一条成弧形的曲线,或者一条鞭笞的绳索。这个成功的日子与那简洁性。(此外想要推迟结束——仿佛我,恰恰是我自己,伴随着每每添加的日子,可以从试论中学到更多的东西。)这个成功的日子与那愉快的等待。这个成功的日子与发现的自我迷失。早晨的寂静生活——下午的纷乱:只是一个假象规则吗?千万别让这样日复一日的假象规则所左右!再次引证保罗的话:在他那里,“这个日子”就是审判的日子——在你那儿呢?这个有尺度的日子;它不会是矫正你的标尺,而是让你引以为戒;你是它的臣民。谁在这儿对谁说话呢?我在对我自己说。下午那乌黑的寂静。孩子们在奔跑,依然如故,在风里。一如既往,在那高高的上方,在那里,那些悬铃木球形花摇来摆去:“心与之相印”(出自法语)。一如既往,你我现在会身处那沙沙声中,比如那枯萎的橡树灌木丛。如果没有这沙沙声,那我们会是什么呢?什么样的词语适合它呢?赞同(无声的)。沙沙声,留在我们这里吧。伴着这个日子同行——和这个日子一同说话(同源性)。在全巴黎最高处的那条弯道上,在圣克洛德和叙雷纳之间,大约在黄金谷车站附近,那个日子发生了什么呢?它变得摇晃不定。当时那半明半暗的闪光,在夏日的天空上燕子掉头的情形,而现在是黑白蓝相间的时刻:喜鹊和冬日的天空。几天前,在圣日耳曼德佩大街凯旋门上方,最后的晚餐上,又是福音传道者约翰的肩膀、脖子和脑袋上那个S线条,他整个上身紧挨着他的主耶稣,俯在餐桌上——和所有的石刻人物一样,他的脸也被革命给敲掉了。这个成功的日子与再次对历史的伟大遗忘:取而代之的是那个菱形图案,那个无边无际的菱形图案,人的眼睛的菱形图案,在大街上,在地铁通道里,在火车里比比皆是。沥青的灰暗。夜空的深蓝。我这个日子的颤抖,那持续不断的东西?把你的脚印留在站台雪地里的鸟足印旁。有一次,当一滴雨滴进我耳朵里时,一个艰难的日子浮现在眼前。太阳落山时木头台阶上的鞋刷。一个第一次写出自己姓名的孩子。直走到第一颗星星出现。不,范·莫里森在他的歌里唱的不是在山里“钓鱼”,他唱的是观察鸟儿,歌名叫“out all day”。他让自己的舌头歌唱,他的歌,刚一开始就已经结束了。溅满泥巴的森林作业汽车排在其他干干净净的汽车行列里的时刻。那片森林的大门嘎嘎地打开了。这个成功的日子的旋转门:里面的事物和人作为众生一齐闪耀。这个成功的日子与分享它的愿望。持续而野蛮地要求公正。噢,艰难的日子!成功了?或者“被拯救了”?出乎意料的是,即使在黑暗中,欢乐的推力还继续着。一个变化了的词语——用于这个日子的词语-矫正:“推力”替代了你习以为常的“猛一推”。要在夜晚行走时遵守:这条路亮起来了——你终于可以说“我的”路了——,并且是对隐秘的领悟,“你看一看,它与那些云彩并肩而来”,与风并肩而来。那只小猫头鹰的三声鸣叫。在一个森林池塘里小船的蓝色时刻,在下一个池塘里小船的黑色时刻。第一次在郊区,在遮挡住巴黎的光线的塞纳河丘陵后面,发现了猎户座,跃入冬天的夜晚里,下面是那些从烟囱里冒出的平行的烟柱,再下面是五级石头台阶,向上通到一个城墙大门前,英格丽·褒曼,她在《火山边缘之恋》中经历了一个几乎致命的夜晚之后,在那个被冲刷成黑色的火山斜坡上昏倒了,太阳落山时苏醒过来,并且对生存发出了无比的惊叹:“多美啊。美丽无比!”在开往凡尔赛的171路夜车里,唯一一个乘客,站着。那个烧毁的电话亭。两辆车在沙维尔角相撞的情形:从一辆里跳出一个人来,持着手枪。在罗杰·萨朗格罗林荫大道窗户正面,电视发出强烈的光亮,那里的门牌号码已经超过了2000。维拉库布莱军用机场轰炸机起飞的轰隆声,就回响在丘陵森林的后面,一天比一天密集,战争日益临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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