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腕上的手表或墙上的钟，三百六十度的完整圆盘分割成十二等分，是设计师显身手的地方，典雅点用罗马数字，现代点用单纯的光点，至于那些削凯子的，尤其是卖给兄弟或收规费的警察的，则镶上钻石好表示身份，但最原先还是阿拉伯数字的1到12。

我们说过，甲骨文中的会意字是我个人所知人类最美丽的文字符号，比起古埃及尚未拼音化之前的漂亮象形字，还多了面对抽象性事物和概念的某种知性之美，某种富想像力的惊异，我于是想做一件疯狂的事——我有没有机会找出甲骨文中丈量时间的会意字，最好有十二个，来完成一具商代的甲骨钟呢？

先说结果，这个尝试显然是失败的，除了人力不可抗拒的文字湮灭流失之难题而外，其实失败得非常有道理。不是说彼时的人没时间感，不需要丈量时间来规划自己的作息，而是说时间的丈量方式，最初（最初是指体系性建构的天文学到来之前）总是素朴地随生活的实际律动，因此，我们一天分割成两次十二小时，一小时六十分，一分六十秒的方式，不见得是他们需要的。

天不从人愿，我还是觉得非常可惜，原来还以为会找出钟表史上最美丽的符号及设计，甚至申请专利，卖给欧米茄、浪琴这些大公司赚一大笔钱。

上头那一排字，头尾的“旦”、“莫（暮）”二字我们已看过了，问号悬空的部分先搁着，于是，我们还不知道的便只剩两个。其中是“昃”字，我们今天已不常见它了，但甲骨文时我们看其长相却意思非常清楚，它是太阳开始偏西，把人影给斜照拉长的样子；至于则是“昏”字，太阳和人的相对位置就更低了，已降至人脚下，它们要传达给我们的讯息，“明明白白写在脸上”，就是图画中的样子——对很长一段时间的人类而言，只要好天气，这是人们每天都会经历、一看就懂的景象，像我个人，马上就想起小学放学后背着大书包踩自己长长的影子走回家那副情景，而且这才第一次想到，如此想起来，原来我念了六年的宜兰力行国小在我家的偏西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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