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看起来,《发条橘子》以维护人作恶的能力和自由来尖锐凸显道德选择的问题,的确非常刺激、非常抢眼,但对于本来就对道德自由可能代价充满疑虑的非欧洲社会,可能不见得是好策略。
人为恶的能力和自由有什么好保卫的呢?这里,我们比较心平气和来说,问题关键可能先在于,人的为恶能力并非有专职的器官或身体里哪一部分负责,因此,它不真是肿瘤,可以清楚利落地摘除了事,这是我们大体上可以首先确认的。
而恶是什么?这是有人类以来,或至少从人类意识到自身存在开始,一路追问至今的大哉问,我们用宗教、用伦理学,用哲学、文学、社会学、政治学、人类学、历史学等几乎所有可能的途径来追踪它、发现它、攻打它,当然不是三言两语能说清楚的,因此,这也等于告诉我们,不能琐罗亚斯德式地大剌剌回答“恶就是恶”,有清晰辨识在身供我们一眼认出来,且归属于恶神所管,和善神统治的另一国泾渭分明对峙并永恒争战,这不必思考,只要打就行了。
恶绝不只是抢劫他人、伤害他人、强暴他人如《发条橘子》首部曲描述的那样子而已,伯吉斯为亚历克斯所安排的一系列恶里,坏得太单纯,坏得太没意思,坏得毫不见暧昧毫无纵深,以至于这种为恶能力的被剥夺既不让人惋惜也难让人同情。事实上,我相信有很多读小说的人还会觉得这太便宜他了,这样的恶棍人渣合当千刀万剐,死不足惜——因此,《发条橘子》基本上比较合适当寓言来读,很多内容细节是禁不住逐一细究的。
什么样的恶会让人低回、让人甚至嗟叹不忍呢?我们知道,很多所谓的恶是特定历史特定时空的产物,它违反的并非某种普世的、共时的道德和人性,它不幸冲撞的只是它当下社会的单行法秩序、禁令、意识形态乃至于这个社会的蒙昧和集体骗局,冲撞到如柏拉图所说“强权者的正义”。比方说,在太多特定历史的特定时刻,你可以杀一个人杀很多人没事,但你不可以在仪式进行中踩死一只青蛙或面露微笑,你不可以主张地球绕着太阳转这个事实,你不可以离群索居让别人对你不放心不晓得你在干什么,你不可以竭力去阻止一场杀戮战争的爆发,你不可以穿错衣服乃至于生错长相或孕育于不应当的父母,你可以杀一个人或杀很多人不仅没事,而且会功成名就变成受崇拜的英雄,但你不可以拒绝参与冷血杀人,否则你就是叛徒、卖国贼、汉奸、通敌罪人或卖台集团——这里,我们用一般性的描述来列举,而不采特定历史个案的指涉方式,是因为这一类冲犯当下社会被判定为大奸巨猾从而粉身碎骨的事太多了,层出不穷还万古常新,绝不是偶然,如果只是偶一为之那当然就不是什么问题了,那就跟总有些不幸的人莫名被雷打死一样,我们只需要瞬间的恻隐或私下为他默哀三分钟就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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