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商成并没有在荀安岳家开的小饭馆逗留多少时候。荀安只是个平原府的不入流小吏,他岳家更是一户普普通通的人家,他的金翅幞头和赤色战袍或许会给他们带去点荣幸,可更多的只会让他们感到不安。所以他胡乱吃了点东西就连忙告辞。
荀安当然不能也不敢留他。
他骑着马走出老远,已经穿过了集市,回头再望时,都还能隐隐约约地看见荀安站在小饭馆门口,似乎还在朝着他拱手告别。
雪越下越大。没有风,鹅片般大小的雪花从苍玄色的天空中扑簌簌地砸下来;天地间已然混淆成灰白一色。街上再也看不到行人,绝大多数的沿街店铺都收起幌子盖上窗棂阖上模板;只有一两家执着的买卖人还希冀着再多做几笔生意,但他们也把幌子杆收下来立在窗边,一来用它来遮蔽点寒意,二来也好让人有个辨认。街两旁的房屋顶上已经开始有了积雪,但更多的雪依然化成水,顺着瓦缝草杆滴滴答答地滚落。街边屋脚下的排水暗沟里传来淙淙的流水声。整片的街衢在冬雪里显得是那么的安详,寂静,深沉……
商成领着两个侍卫,骑着马在这千古名城中的街巷里慢慢穿行。马蹄铁扣在道路的青石板上,清脆而有节奏的喀哒喀哒声传出去很远。
他坐在鞍鞯里,稍稍低着头,耷拉着眼眉,手里松松垮垮地挽着缰绳,由着牲灵自己向南边走。看上去他仿佛已经睡着了。
可是,事实上他一点睡意都没有。他的脑海里还在不停地闪烁着在小饭馆里的种种场面,也在回忆着自己过去生活里的点点滴滴。是的,他很羡慕荀安,羡慕这个平原府里的平凡税吏。他羡慕荀安能和婆娘娃娃在一起开开心心地过年;羡慕荀安能对婆姨跳起脚来连踢带骂;羡慕荀安那三个咬着黑黢黢的手指头望着自己看的娃娃;他甚至羡慕荀安能用一种不在意地口气去说婆娘在门口跌了一跤摔得衣裳鞋到处都是泥。这些充满了天伦之乐的家庭琐事都离他太遥远了,远得在他的记忆里仅仅剩下一些模糊的画面。莲娘走了,留给他的只有教人痛不欲生的美好回忆;他也没有再有过家庭生活。支撑他不停走下去的念头就只有一个一一复仇!这两三年,他的官越做越大,可是整个人却越来越感到疲惫乏累。这不仅是身体上的劳累,更多的是反映在看不见也摸不着的精神世界里。他觉得自己长期以来紧张得就象一张绷紧了的弓,随时都处在爆发的边缘。特别是最近这半年以来,他察觉到自己变得烦烦躁躁,经常会因为一点小事就想摔桌子砸板凳,有时候情绪上来收束不住,还会做出一些让自己事后都觉得不敢相信的举动。就象今天,他被陈璞的胡搅蛮缠激得火气乱蹿,脾气一上来就当了那么多人的面教她下不了台;事后他也很后悔。要是放在以前,他绝对不可能采取这种愚蠢的做法。可是,他当时就是管束不住自己,脑袋里热血一冲就那样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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