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一回讲到宝玉写了《芙蓉诔》,表面上祭悼的是晴雯,骨子里其实写的是黛玉,而且不着痕迹地挪移过来。话说宝玉祭完了晴雯,只听花影中有人声,倒唬了一跳。走出来细看,不是别人,却是林黛玉,满面含笑,口内说道:“好新奇的祭文!可与曹娥碑并传的了。”宝玉听了,不觉红了脸。宝玉不好意思,他很动情的时候,林黛玉听到了。黛玉心中是有一点酸的,祭文这么长篇大论的,故意讽刺他跟《曹娥碑》可以比得上,《曹娥碑》是很有名的一篇祭文。宝玉只好说:“我想着世上这些祭文都蹈于熟滥了,所以改个新样,原不过是我一时的顽意,谁知又被你听见了。有什么大使不得的,何不改削改削。”宝玉不好意思,故意这么讲,你替我改一改。黛玉道:“原稿在那里?倒要细细一读。长篇大论,不知说的是什么。”黛玉当然知道他讲的是什么,从里面特别挑出中间两句,“红绡帐里,公子多情;黄土垄中,女儿薄命。”“公子多情”讲宝玉自己,“黄土垄中”本来讲的是晴雯,黛玉有点酸酸的,故意挑这一句出来,她说:“这一联意思却好,只是‘红绡帐里’未免熟滥些。放着现成真事,为什么不用?”用滥掉了。黛玉说,为什么你不用真事?我们房子里边都是一些霞影纱,何不说“茜纱窗下,公子多情”呢?大家记得吗?贾母到她们每个院里去,看到她们窗糊的那些纱都旧了,跟王熙凤说,我那边有霞影纱,拿来给她们通通糊上。你看,千里伏笔!那么早的时候想的那个窗纱,不是随随便便的,这个时候用着了,用得再好不过。黛玉说“红绡帐里”俗得很,“茜纱窗下”讲的是我们自己住的地方。宝玉听了,不禁跌足笑道:“好极,是极!到底是你想的出,说的出。”宝玉大大称赞林黛玉几下,拍拍她马屁,讲她改得好。又说你住的地方“茜纱窗下”可以,我住的,有点不敢当,又讲了一二十个不敢当。黛玉笑道:“何妨。我的窗即可为你之窗,何必分晰得如此生疏。”黛玉刺他两下,宝玉还要故意转个文。他们俩平常讲话完全用的是白话文,但是论起学问论起诗来,就有点文绉绉的了。宝玉笑道:“论交之道,不在肥马轻裘,即黄金白璧,亦不当锱铢较量。倒是这唐突闺阁,万万使不得的。如今我越性将‘公子’‘女儿’改去,竟算是你诔他的倒妙。”他说,这样吧!改成:“茜纱窗下,小姐多情;黄土垄中,丫鬟薄命。”他不好意思了,推给林黛玉。黛玉说:“他又不是我的丫头……等我的紫鹃死了,我再如此说,还不算迟。”紫鹃是黛玉的丫头。宝玉说:“这是何苦又咒他。”这下子,重要的时刻来临了,宝玉突然讲:“我又有了,这一改可妥当了。莫若说‘茜纱窗下,我本无缘;黄土垄中,卿何薄命。’”黛玉一听,脸色都变了。这一改讲的是谁?直指黛玉身上去。“卿”,是你,宝玉不会叫晴雯为卿,他无形中吐露出来,点到了黛玉身上,黛玉一听,当然刺心得不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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